杜密(李膺最着名门徒,历史人物)没有接布,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斗笠下传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泥污易净。”
“心垢难除。”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廊檐下那些被泥浆污了衣衫、眼中燃烧着屈辱火焰的年轻面孔,最终落在了远处雨幕中,那几块在太学废墟中矗立的、巨大的熹平石经残碑上。石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上面镌刻的儒家经文,字迹依旧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道理。
温室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昂贵的苏合香静静燃烧,氤氲的香气试图抚平紧绷的神经。
刘宏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摊开的帛书。上面是卢植的字迹,力透纸背,条分缕析。内容只有一个核心:请求陛下,开党锢一线之隙,赦部分党人子孙,允其入鸿都门学,或察举为吏。
“陛下,”卢植站在阶下,深青色的官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连日操劳赈灾、督修河渠、主持盐铁改制,让他清癯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执着的光芒。“党锢之祸,牵连甚广,士林元气大伤,天下清议噤声。此非社稷之福!李巡、王甫等辈虽除,然其遗毒未消,朝堂之上,因循苟且、畏首畏尾之风日盛!长此以往,谁人敢言?谁人敢为?”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悲愤和急切:
“今关中水患未平,北疆烽烟又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党锢诸贤,虽多已凋零,然其子孙门徒,承其风骨,受其家学,其中不乏才俊之士!彼等禁锢乡野,报国无门,心怀怨望,于国于民,皆非善事!陛下欲行新政,开万世太平,岂能弃此可用之才于不顾?岂能令天下士子寒心?”
卢植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御座:
“臣请陛下,仿效古之圣王‘解禁释囚,收揽人心’之举!赦免部分党人子孙禁锢之罚,允其入鸿都门学修习,或由地方察举贤良方正、孝廉文学,量才录用!此举一则可昭示陛下仁德,宽宥前愆,收揽士心;二则可拔擢真才,充实新朝,破世家豪族垄断仕途之弊;三则可令天下人知陛下唯才是举、励精图治之心!此乃一举三得,利在千秋之策!望陛下圣裁!”
卢植说完,深深一揖,不再言语。殿内只剩下苏合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份奏请之上。这是他为那些禁锢的英魂、为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遗孤、也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所能争取的最后一丝缝隙。
刘宏的目光落在帛书上,指尖划过“赦免禁锢”、“量才录用”的字样。卢植的恳切,他感受到了。那些太学废墟里褴褛的身影,史阿每日密报中描述的屈辱与绝望,他也了然于胸。收揽士心,对抗世家,充实羽翼…卢植说的都对。
但是,杨赐那张老脸,如同阴云般浮现在他眼前。那句“掘四百年根基”的诛心之言,言犹在耳。赦免党锢遗孤?这无异于直接撕开那层勉强维持的遮羞布,将矛头直指当年主导党锢的宦官集团背后…那些依旧盘踞在朝堂高位的世家大佬!这老狐狸,会如何反扑?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摇曳的灯火,落在阶下侍立、如同影子般的史阿身上。
史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个眼神,刘宏已然明了:杨赐那边,早已布满了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卢师。”刘宏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你所言,朕岂能不知?士心可用,人才难得。然…”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击着帛书,“赦免禁锢,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司徒前日还在德阳殿上,大谈‘百年积弊,冰冻三尺’,劝朕以‘安稳为要’。若骤然赦免,彼等必以‘翻案’、‘动摇国本’为名,群起而攻之。届时,非但不能收揽人才,恐反陷彼等于更险之境,亦使朝局动荡,新政受阻。”
卢植的心猛地一沉。陛下果然有顾虑!他急切道:“陛下!杨司徒等人所虑,不过是其家族私利,恐清流再起,夺其权柄!然陛下乃九五之尊,手握乾坤!岂能因一二权臣掣肘,便弃江山社稷长远之计于不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陛下!”
“当断则断…”刘宏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卢师可知,欲破坚冰,需寻其裂痕,而非以头撞石?”
他不再看卢植,目光转向史阿:“史阿。”
“属下在!”
“明日清晨,雨停之后。”刘宏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卢师这份奏疏…不,是朕的口谕,着中书令拟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诏曰:朕闻‘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往者党锢之议,或有株连过甚者,致才俊沉沦,朕心悯之。着令:天下各郡国,察访前因党锢牵连,禁锢乡里之贤良方正、孝廉文学子孙,其本人无悖逆实迹者,皆可解除禁锢,准其入鸿都门学修习,或由地方官量其才德,举为郡县佐吏、博士弟子员,以观后效,为国储才。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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