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死寂一片。只有香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卢植粗重的呼吸声。碎裂的玉片映着殿外透进来的天光,散落一地狼藉,如同此刻波谲云诡的朝局。
刘宏没有立刻叫卢植起身。他站在那片狼藉前,沉默着。方才的怒火似乎沉淀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在他年轻却已显深沉的眼底凝聚。他缓缓踱步,赤舄踩过玉屑,走向那扇巨大的雕花长窗。窗外,是重重宫阙的琉璃瓦顶,在深秋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更远处,是巍峨的南宫宫墙,隔开了皇权与世俗的喧嚣。
他背对着卢植,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却比方才的怒斥更让人心头发紧:“申饬?卢卿,你以为,一道申饬的旨意,就能让那屠户之女缩回她的手?就能让她那个屠夫哥哥,断了染指朕羽林军的念想?”
卢植伏在地上,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他听出了陛下话语里那冰冷的杀意。
“她敢把手伸进来,”刘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殿宇,“是因为她背后站着的人,觉得朕……还是那个坐在龙椅上、任由他们摆布的娃娃!是因为何屠夫觉得,他妹妹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他何家离那泼天的富贵,也只剩一步之遥了!”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再次射向卢植:“他们忘了,朕这把刀,砍过王甫的脑袋!也砍得下任何敢觊觎它的人头!何莲?哼,不过一个目光短浅、仗着几分姿色就忘乎所以的蠢妇!朕真正要看的,是她背后那条大鱼!是何进那屠夫,和他勾连的那些……饿狼!”
卢植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了悟的惊骇:“陛下是说……车骑将军何进?”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般胆量,敢把爪子直接探进朕的寝殿?”刘宏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郭胜不过一条传话的狗。何莲?一个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蠢女人罢了。何进……朕的这位‘国舅爷’,才是那个真正想握住刀柄的人!他想试试,朕这把刀,还利不利!”
他走回御案前,拿起朱笔,饱蘸浓墨,却并未批阅任何奏章,只是在空白的绢帛上,重重地画下了一道笔直如刀锋般的朱红竖线!那红色,刺目得如同凝固的血。
“卢卿,”刘宏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拟旨。羽林左监一职,关系重大,着尚书台重议,朕要亲自圈定人选!至于何贵人……”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传朕口谕:后宫不得干政,祖宗家法,不容僭越!昭阳殿所用份例,即日起减半。让她在宫里,好生读读《女诫》,静静心!”
“臣,遵旨!”卢植心头剧震,知道陛下这是要敲山震虎了!减份例,静心读书,这无异于当众扇何贵人的耳光!他立刻领命。
“还有,”刘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让史阿的人,给朕死死盯住步广里的车骑将军府!一只苍蝇飞进去,朕都要知道它是公是母!朕倒要看看,朕的申饬到了昭阳殿,何进的府里,会涌进去多少‘贺喜’的‘客人’!”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巍峨的洛阳城。白日里喧嚣的御街宽阔而寂静,只有巡城卫队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铿锵声,在空旷的街面上回荡,更添几分肃杀与不安。
步广里深处,车骑将军何进的府邸却是另一番景象。后园一处隐秘的水榭,门窗紧闭,厚厚的锦帘隔绝了内外。水榭内灯火通明,巨大的青铜仙树灯上插满了儿臂粗的蜜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烤肉的焦香,还有一种……被压抑的、蠢蠢欲动的野心味道。
主位之上,何进踞案而坐。他身材魁梧,一张方脸上虬髯戟张,因酒意上涌而泛着油亮的红光。身上那件象征显赫身份的紫绶锦袍,被他随意地扯开了领口,露出粗壮的脖颈。他手里抓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羊腿,正大口撕咬着,油脂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华贵的衣襟上,他也浑不在意。与白日里朝堂上那个谨小慎微的车骑将军判若两人。
“砰!”何进将啃得精光的羊腿骨重重掼在食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油腻的大手抓起旁边金樽,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他满足地哈出一口浓重的酒气,环视着下首几位同样衣着华贵、却神情各异的客人。
“都说说!都他娘的说说!”何进的声音洪亮,带着粗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小皇帝!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折辱我何家!折辱我何进的妹妹!减份例?静心读《女诫》?呸!这打的是我妹妹的脸吗?这分明是把老子的脸皮,摁在地上踩!”
坐在何进右下首第一位的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文士,颍川郭氏的郭图。他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阴柔:“车骑将军息怒。陛下此举,虽显苛责,却也……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贵人此次,手伸得是急了些,也……直白了些。”他瞥了一眼何进难看的脸色,话锋一转,“不过,陛下终究年幼,此等申饬,无非少年意气,寻个台阶下罢了。羽林左监之位虽暂时受阻,但只要贵人在宫中地位稳固,将军在外手握重权,何愁没有卷土重来之机?这宫禁的钥匙,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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