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关于盐铁专营的政令引发的暗流与朝堂上的博弈,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暂时还未能完全影响到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并州前线。这里,鲜血与烽火才是唯一的语言。
太原郡,祁县。
这里并非边境最前沿,但自从雁门失守,鲜卑游骑的活动范围便大大向南延伸,像贪婪的狼群,不断试探着并州腹地的虚实。祁县城墙不算高厚,守军不过千余郡国兵,且多为本地征发的子弟,装备、训练远不及北军边军。近日来,小股鲜卑斥候和游骑屡屡出现在县城周边,掳掠乡野,试探守军反应,搞得人心惶惶。
这一日,秋雨初歇,泥泞的道路尚未干透,一股约三百人的鲜卑骑队,如同幽灵般从北方的山峦中钻出。他们显然不是主力,更像是被放出来狩猎和侦察的爪子,人马皆轻,速度极快,径直扑向祁县以北二十里处的一个屯粮坞堡——白狼垒。
白狼垒并非军事要塞,而是一个依托小山修建,储存部分军粮并庇护周边百姓的大型坞堡。此时,坞堡内除了少量守军和仓吏,还聚集了附近闻风逃入的数百难民。一旦坞堡被破,粮食被焚,百姓遭屠,对祁县乃至太原郡的士气都将是沉重打击。
驻守祁县的郡都尉闻讯,脸色发白。他手中兵力本就不足,守城尚且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出城救援?更何况,面对三百来去如风的鲜卑骑兵,仓促派出的步兵无异于羊入虎口。
“都尉!卑职愿往!”
就在郡都尉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军官越众而出。他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但站姿如松,面容刚毅,眼神沉静如水,仿佛眼前的危机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多大波澜。他身着普通的郡兵曹吏皮甲,腰佩一柄保养得极好的环首刀,正是太原郡兵曹吏,高顺。
“高顺?”郡都尉眉头一皱,“你……你部下不过百人,皆是步卒,如何能敌三百胡骑?此去凶多吉少!”
高顺抱拳,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都尉,白狼垒内有粮秣,有百姓。若见死不救,军法不容,民心尽失。卑职不需击败胡骑,只需将其拖住,待其久攻不下,锐气自泄,或可迫其退去。即便不能,亦能为我祁县布防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卑职部下虽少,却皆是愿随我死战之士。请都尉允准!”
郡都尉看着高顺那沉静却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军官或躲闪或畏惧的目光,知道此刻已无人可用,只得咬牙道:“好!本都尉予你百人!但……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上……” 这话他自己说得都底气不足。
“卑职领命!”高顺没有多余废话,深深一躬,转身便大步离去,点齐本部一百兵卒,皆为步卒,携三日干粮,强弩二十张,箭矢若干,即刻出城,直奔白狼垒。
高顺这一百人,在广袤的原野上疾行,如同一支沉默的利箭。他与寻常军官不同,极为注重日常操练与军纪,虽只是郡兵,但其麾下兵卒令行禁止,阵列严整,远非其他散漫郡兵可比。
然而,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当他们赶到白狼垒附近时,鲜卑骑兵已经开始环绕坞堡放箭,试图压制墙头守军,寻找突破口。坞堡墙矮,守军稀疏,情势岌岌可危。
看到汉军援兵到来,那鲜卑头领(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百夫长)非但不惧,反而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分出约两百骑,如同看到猎物的狼群,呼啸着朝高顺这区区百人步卒冲杀而来!在他们看来,这百来名汉军步兵,不过是送来给他们的弯刀增添几分血色的开胃小菜。
大地在马蹄下震颤,腥风扑面。面对奔腾而来的骑兵洪流,高顺麾下不少新兵面色发白,呼吸急促,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立阵!”
高顺的声音如同磐石,瞬间压下了所有骚动。他没有丝毫慌乱,迅速下达一连串简洁而清晰的命令。
“圆阵!结!”
随着他的命令,这一百名步兵展现出平日严苛训练的成果。盾手迅速前出,将高大的橹盾(一种带支架的大盾)重重顿在地上,彼此紧密相连,瞬间形成一道环形的木质壁垒。长矛手紧随其后,将超过一丈的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探出,斜指前方,形成一片令人胆寒的金属森林。弩手则居于阵型最内侧,冷静地给弩机上弦,透过盾牌的间隙,瞄准越来越近的敌人。
整个变阵过程快而不乱,如同一个精密的机械在运转。转瞬之间,一个形如刺猬、防守严密的圆形阵势,便矗立在了旷野之上。这正是高顺根据古阵法并结合实战经验,反复操练的“圆阵”,专为步兵对抗骑兵冲击所设。
鲜卑骑兵见状,略微迟疑,但仗着人多马快,依旧狂呼着冲了上来。他们习惯性地分为两股,试图从侧翼掠过,用骑射消耗汉军。
“弩手!正前方,八十步,抛射!”高顺冷静地判断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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