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笔,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块垒尽数倾注于这万言书中。表文用火漆密封,标记上最紧急的标识,通过特殊渠道,直送通政司,要求直达天听。
这封言辞激烈、观点鲜明的《战后陈情表》,很快便被摆在了刘宏的案头。其时,刘宏正在清凉殿与荀彧商议度田试点的具体人选问题。
当内侍将那厚厚的一叠奏表呈上,并低声说明来源和紧急标记时,荀彧敏锐地注意到,陛下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
刘宏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抚摸着那火漆封印,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灼热与锐气。“曹操…曹孟德…”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才剿灭了几股残寇,就按捺不住,要指点江山了么?”
他挥挥手,让荀彧暂候,然后缓缓拆开密封,展读起来。起初,他面色平静,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时而凝神思索,时而闪过激赏的光芒,时而又微微蹙眉。
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炭火偶尔爆起的噼啪声。荀彧垂手而立,心中亦是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份表文,能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刘宏才将最后一页纸轻轻放下。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揉着眉心,久久不语。
“文若,”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兴奋交织的复杂情绪,“你也看看。”他将那叠蔡侯纸推了过去。
荀彧恭敬地接过,快速浏览起来。越看,他心中越是震动。曹操所言,可谓字字诛心,句句见血!尤其是那“唯才是举”、“执法不避权贵”之论,简直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直指当下政治生态的核心弊端!其胆识,其锐气,其洞察力,远超寻常年轻将领!这已不仅仅是一份陈情表,更是一份改革的宣言书,其激进程度,甚至超过了政事堂正在谨慎推行的方略。
“陛下…”荀彧看完,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词句,“曹都尉所言…确实切中时弊,其忧国之心,可昭日月。尤其这‘唯才是举’,若能行之,确可打破门阀壅滞,广纳贤才。只是…只是此言太过直锐,若公然颁行,恐…恐激起朝野巨大非议,士林清流,尤其重视德行之辈,必群起而攻之。于眼下稳定大局,或有妨碍。”
刘宏睁开眼,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冷静:“岂止是非议?他这是要把桌子掀了,让所有人都没饭吃。”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打着曹操的奏表,“然而,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光靠皇甫嵩、卢植,还有文若你这样的谦谦君子,按部就班,能撬动那几百年的坚冰吗?有时候,就需要这样一把不管不顾的尖刀,去捅一捅那糊满了窗户纸的马蜂窝!”
他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曹操此人,有鹰视狼顾之相,更有匡世济民之志,行事果决,不择手段。用得好,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用不好…”他没有说下去,但荀彧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沉吟良久,刘宏做出了决定。他走回案前,拿起那封《战后陈情表》,却没有交给荀彧,也没有吩咐下发朝议,而是将其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了一个标注着“留中”字样的紫檀木匣中。
“此文,朕看了。”刘宏对荀彧,也像是对自己说,“曹孟德之心,朕已知之。其言虽激,其心可用。然,时机未到。”
他看向荀彧,目光锐利:“文若,你记住今日曹操所言。你的《安民复兴十策》是正道,是阳谋,需稳步推进。而曹操今日之论,则是奇兵,是不得已时的雷霆手段。暂且留中不发,非朕不纳其言,而是要将这把刀,磨得更利,在最适合的时候,用在该用的地方。”
荀彧心中一凛,深深躬身:“臣,明白了。” 他知道,陛下心中,已然为未来的改革,预备下了一条更激进、也更危险的路径。而曹操,便是这条路径上,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这枚棋子何时落下,落在何处,将决定未来朝局的巨大波澜。
刘宏锁上那个紫檀木匣,仿佛将一股即将喷薄的激流,暂时封存了起来。他望向殿外依旧纷扬的雪花,目光似乎穿越了宫墙,看到了那个在值房中可能正志忑等待回音的年轻将领。
“曹孟德…” 他再次低语,这一次,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与期待,“且让朕看看,你的锋芒,还能锐利到几时。这把刀,朕先收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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