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未至,乾清宫已如深海沉渊。
萧玄策盘坐于龙椅之前,闭目调息。
七夜梦魇,一日重过一日。
他本不信鬼神,更不信梦能杀人——可那背影每出现一次,心口的竖瞳便灼烧一分,如今已如烙铁贴骨,连呼吸都带着焦痛。
第八夜,他不避、不逃、不怒。
他任由意识坠入黑暗,任由那空旷大殿在眼前铺展。
金砖冷光映着穹顶蟠龙,风声似有若无,像谁在低语审判。
龙椅之上,那道背影依旧端坐,素衣如雪,肩扛尸袋,发丝垂落如旧年模样。
她没有回头,却已知他来了。
萧玄策迈步上前,刚踏出一步,地面骤然裂开,漆黑藤蔓破砖而出,缠上脚踝,冰冷如冥河之水。
他不再挣扎。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沈青梧跪在御前,说坤宁宫地底藏冤,求他彻查。
他说“后宫不得干政”,命人将她逐出。
三日后,她暴毙井中,死状凄惨,无人敢言。
他曾以为那是权衡,是帝王心术。
如今才懂,那是背叛。
藤蔓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骨骼。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这位执掌天下生杀的帝王,竟在一场梦里动弹不得。
那背影终于缓缓回头。
无鼻无眼,唯有一只竖瞳悬于虚空,幽深如渊,照见他灵魂最暗处。
“你曾许诺护她周全,却任其再死一次。”
声音非男非女,非生非死,直接在他识海炸响。
他喉头一甜,几乎呕血。不是伤在身,是魂被剖开。
可这一次,他没有否认。
他双膝一弯,重重跪下,额头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错了。”
三字出口,天地骤静。
缠绕的藤蔓忽然松开,悄然缩回地底。
裂缝弥合,金砖复原,仿佛从未破碎。
那只竖瞳凝视他片刻,终是微微颔首,背影随之消散,如烟似雾,不留痕迹。
萧玄策伏在地上,久久未起。
冷汗浸透中衣,指尖仍在颤抖。
但他知道,这场梦结束了——不是因为他赢了,而是她……赦了他一劫。
天未亮,他已起身,召来内侍,提笔写下诏书:“即日起,凡涉宫人冤案,优先审理,无论生死,不论品级,皆须彻查到底。”
旨意传出,六宫震动。
那些压了十年二十年的旧案卷宗,一夜之间被翻了出来。
有些妃嫔冷笑:“死了的人,查来何用?”
可她们不知道,从今往后,死人比活人更有话语权。
与此同时,江南驿站风雨交加。
断言蜷坐于草席之上,本欲打坐入定,忽觉枕下一热,如炭火贴骨。
他掀开粗布,一枚玉牌静静躺在那里,青白相间,雕着一个“行”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癸卯年七月十五,你未救之人。
他瞳孔骤缩。
那一日,他尚年轻,游行至北岭乱葬岗。
暴雨倾盆,泥泞满地,他见一乞丐伏于尸堆边缘,气息奄奄,伸手欲求一碗粥。
他犹豫片刻,终是绕道而行,口中念着“因果自担,不可强逆”。
后来那人死在黎明前,被野狗啃去半张脸。
他以为自己清净,实则早已染尘。
此刻窗外雷鸣电闪,房门“吱呀”一声自行开启。
门外泥地上,一串湿脚印蜿蜒而入,止于他席前三尺,再无前进。
他闭目诵经,金刚咒一句未完,耳边忽响起稚嫩童音:
“你说出家人慈悲,为何不扶我一把?”
声音清脆,却如冰锥刺脑。
他猛然睁眼,屋内无人。
可墙上烛影摇曳间,竟多出一道佝偻身影,披发赤足,正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他。
断言浑身僵硬,手心渗血——指甲已掐入掌心。
他终于明白,逃不过,躲不开。
这一世修行,挡不住一句“你不救”。
他起身取笔,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黄纸上写下忏悔文:述当日所见、所思、所避,一字一句,不掩不饰。
写罢,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刹那,墙影消失,玉牌冷却,裂为两半。
他瘫坐于地,喘息如牛,却第一次觉得……心轻了。
同一夜,清明司地底。
一名小吏轮值守夜,忽见命盘无故转动,幽光浮现,投影出一幅骇人画面:线清碎裂前一刻,双臂断裂处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金色丝线,细密如织,缠绕律网节点,最终凝成一个巨大的“心”字图腾,光辉流转,似在传递某种遗言。
小吏惊骇欲呼,图腾却轰然炸裂,万千光点如星雨扑面,尽数钻入他鼻腔。
刹那间,头痛欲裂,耳中响起无数冤魂低语,每一句都是:
“我记得你。”
“你在场。”
“你听见了,却没说话。”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泪水鼻血齐流。
原来,凡是曾在清明司任职者,皆被无形烙印,终生无法屏蔽亡者之声。
次日清晨,三名老吏联名请辞,声称年老体衰,不堪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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