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李瘸子正举杯要敬王老三，突然眼睛瞪得铜铃大，酒杯“哐当”掉在地上：“三、三哥，你、你的脖子……”
王老三茫然低头，只见自己前襟一片血红。他抬手摸向脖颈，手指却触到一个碗口大的缺口——他的头，竟歪向了一侧，只剩一层皮连着肩膀！
满堂哗然，女眷尖叫，男人惊起。王老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去。倒地瞬间，他看见戏台顶上的彩绘梁柱，画的是八仙过海，那铁拐李正咧着嘴大笑。
“原来……不能笑啊……”这是王老三最后一个念头。
等郎中赶到时，王老三已经没气了。令人骇然的是，他的头并非被利刃切断，而是齐颈折断，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拧断的。更奇的是，血流得并不多，仿佛那伤口已经存在了七年，只是今日才突然裂开。
清风道长闻讯而来，看了尸体后连连叹息：“冤孽，冤孽。这咒早种下了，他若能一辈子不笑，或可寿终正寝。偏偏今日破了戒，七年怨气一朝爆发，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屯里人将王老三葬在后山。下葬那天，李瘸子哭得最伤心，说都怪他家那头邪门的猪。奇怪的是，从王老三死的那天起，李瘸子的腿竟渐渐好了，不出三月，能丢开拐杖慢慢走路了。有人说，这是那黑毛猪的怨气散了，连带李瘸子当年摔断腿的旧疾也好了。
王老三的豆腐坊被他媳妇接手，生意居然越来越红火。只是每到月圆之夜，作坊里的石磨会自己转起来，磨出雪白的豆浆。有人说，这是王老三阴魂不散，还在惦记着他的手艺。也有人说，这是那黑毛猪修成了保家仙，在暗中庇佑这苦命的孤儿寡母。
至于王老三的死，成了靠山屯一代人的谈资。老人们常拿这事告诫儿孙：万事留一线，甭管对人对畜；该谨慎时得谨慎，笑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只是年轻人多不信这个邪，只觉得是个吓人的故事。直到多年后，屯里又出了件类似的事——一个猎户笑着笑着突然瘫了半边脸，郎中说是什么“笑中风”，可屯里老人私下都说，那是他前年打死的那只白毛狐狸来索命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靠山屯杀猪宰羊，屠夫们都会先对着畜牲拜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莫怪莫怪，早登轮回。”而逢年过节，再也无人敢放肆大笑了，尤其是仰天大笑——谁知道脖子上，是不是也缠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呢？
只有清风道长云游前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世间因果，环环相扣。今日你笑他头断，焉知来日无人笑你？”这话在靠山屯传了几十年，越传越玄，最后成了孩童跳皮筋时唱的童谣：
“王老三，杀猪忙，一刀下去见阎王。
黑毛猪，修行长，临死下咒脖子凉。
七年忌，不能忘，大笑一声头断梁。
要问这事真不真，且看你颈可发凉？”
月夜风起时，这童谣在屯子里飘荡，听得人脖颈后凉飕飕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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