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北方大旱,李家坳三月未雨,地裂如龟背。
李承业在外教书十年,因时局动荡,携妻女从省城回到祖宅。这宅子是曾祖父留下的三进大院,青砖灰瓦,在村中算得上气派。只是荒废多年,墙头长满荒草,门环锈得发黑。
“这院子够大,就是阴森了些。”妻子秀娥抱着三岁的女儿小英,站在前院嘀咕。
承业推开吱呀作响的堂屋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阳光从雕花木窗斜射进来,照得灰尘在空中翻飞起舞。正堂供桌上,李家祖先牌位东倒西歪,香炉里积满灰烬。
“收拾收拾就好。”承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莫名发毛。
当夜,一家三口歇在西厢房。承业教书多年,自诩不信鬼神,但子时刚过,他就被奇怪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窗纸。
“沙……沙……沙……”
承业屏住呼吸,摸出枕头下的怀表,借着月光一看:丑时三刻。正是老人口中阴气最盛之时。
“谁?”他低喝一声。
刮擦声戛然而止。承业等了半炷香功夫,再无动静,便又躺下。刚合眼,却听见后院传来女子的轻笑,飘飘忽忽,时远时近。
秀娥也醒了,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你听见没?”
“野猫吧。”承业强作镇定,“睡吧,明日还要收拾屋子。”
次日,村里几个长辈听说承业回来了,纷纷前来探望。八十岁的七公拄着拐杖,围着老宅转了三圈,眉头越皱越紧。
“承业啊,这宅子……不太干净。”七公压低声音,“你爷爷那辈,这宅子出过事。”
原来四十年前,承业的祖父李老太爷暴毙于此。死状诡异:双目圆睁,嘴角带笑,手中紧紧攥着一撮白毛。家中连办三天丧事,每晚都有宾客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灵堂外徘徊,一转眼又不见了。
“后来请了崂山的道士来看,说是被狐狸精迷了魂。”七公叹气道,“那道士做了场法事,说是镇住了。可自那以后,这宅子就没人长住过。”
承业听得脊背发凉,嘴上却说:“七公,这都什么年月了,还信这些。”
话虽如此,当夜他却留了心。亥时刚过,他将祖传的一把桃木短剑放在枕下——这是曾祖父当年中举时,一位游方僧人相赠的,说是能辟邪。
果然,子时一过,怪事又来了。
先是堂屋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从堂屋走到天井,又从天井走到厢房外。承业握紧桃木剑,悄悄起身,透过门缝往外瞧。
月光如水,洒在天井的青石板上。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正在井边梳头。她的头发极长,几乎垂到脚踝,梳子一下一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承业看得真切,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啊!”承业惊呼出声,再定睛一看,井边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女子。
秀娥被惊醒,点起油灯:“怎么了?”
“没、没事。”承业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做了个噩梦。”
此后几日,怪事接二连三:厨房的碗筷半夜自己响动,晾在天井的衣服莫名出现抓痕,小英总说有个“白阿姨”陪她玩捉迷藏。最诡异的是,每天清晨,堂屋供桌上都会出现几根白色的动物毛发。
秀娥吓得不轻,托人从镇上请来一位神婆。那神婆姓马,五十来岁,据说能请“仙家”上身。马神婆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又点了三炷香,忽然浑身颤抖,声音变得尖细:
“此宅有狐仙盘踞,已历三代。尔等惊扰了它的清修,需备三牲酒礼,诚心供奉,或可相安无事。”
承业心中将信将疑,但还是按吩咐准备了供品。说也奇怪,供奉之后的三天,宅子里果然安静了。
第四天夜里,承业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村里的猎户赵老四,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只中了箭的白狐。
“李、李先生,救命!”赵老四脸色惨白,“这畜生邪性!我在后山射中它,它竟开口说了人话!”
承业忙将赵老四让进屋,查看伤口。那白狐左腿中箭,奄奄一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承业,眼神中竟似有怨毒之色。
秀娥帮赵老四包扎时,白狐突然挣扎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啸。与此同时,整个宅子开始震动,瓦片簌簌掉落,门窗无风自动,“砰砰”作响。
“它、它的同伙来了!”赵老四吓得魂不附体。
承业心一横,从墙上取下祖传的铁胎弓——这是曾祖父当年考武举时用的,据说射杀过不少山匪。他搭箭上弦,对准院中一棵老槐树。方才他瞥见,树影中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钉在树干上,箭羽震颤不止。
宅子瞬间安静下来。
再看地上的白狐,已然断气。临死前,它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只留下一张完整的狐皮,洁白如雪。
次日,承业将狐皮挂在堂屋正梁上,又请马神婆做了场法事。说也奇怪,自此之后,宅子再无异样。
三个月后,大旱结束,李家坳迎来一场甘霖。承业在收拾阁楼时,发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正是祖父的手笔。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今日于后山救一白狐,其足受伤,抱回医治。此狐通人性,夜化女形,言愿报恩。吾拒之,然心中惶惶,恐非吉兆。”
承业合上日记,望向梁上那张白狐皮,心中五味杂陈。
又过了月余,七公寿终正寝。出殡那日,承业看见送葬队伍末尾,跟着一个白衣女子,远远朝他行了一礼,便消失在山道拐弯处。
村中老人说,那是修行圆满的狐仙,了却尘缘,往深山去了。
从此,李家老宅再无怪事。只是每逢雨夜,还能隐约听见女子吟唱,如泣如诉,随风散去。
承业后来将经历写成册子,末尾添了一句:“万物有灵,恩怨相循。人畏鬼狐,鬼狐亦畏人。心存善念,自有天佑;若起歹意,妖祟自生。”
这本册子在李家坳流传下来,成了孩子们夏夜纳凉时,最爱听的老故事。只是讲述者总会压低声音,提醒一句:“记住啊,深山老林里,莫要轻易救那受伤的白狐……”
而那张白狐皮,至今还挂在李家老宅的梁上,洁白如初,不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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