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穹顶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像一块被岁月侵蚀的青铜镜。林野将最后一卷《齐民要术》归位时,辐射仪的指针在0.31Sv/h处微微颤动,比午时又高了0.01。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与植物胶的混合气味,夕阳透过三层过滤膜,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恰好落在长老脚边的枣木杖上。
“今天的记录写完了?”老人的声音从典籍架的阴影里传来,像一块被水浸泡的老木头。他正佝偻着身子整理破损的书脊,手指在“经部”与“史部”的分界处反复摩挲,那里的金属支架已被岁月磨出暗红色的光泽。
林野将图鉴放在石桌上,羊皮纸在桌面铺开时发出干燥的脆响。第三页的变异荆棘素描旁,他用炭笔标注着“金属纤维含量异常”,字迹边缘有些发毛——下午的守卷人会议持续了三个时辰,讨论如何加固防御栅栏,他的手腕至今还酸麻着。
“阿正说西边的红锈林又往前进了半里。”林野的指尖划过图鉴上的螺旋纹路,那是模仿荆棘藤蔓画的,与怀里金属片的纹路隐隐呼应,“他在林边发现了几棵铁木,树皮里嵌着银白色的丝。”
长老直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枣木杖的底端在石板地上划出半道弧线。“让他别靠近。”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红锈林的辐射值超过0.5Sv/h了,上个月有只铁羽雀飞进去,掉下来时羽毛都变成了铁丝。”
暮色顺着穹顶的裂缝渗进来,给典籍架镀上了一层灰蓝色。林野看见长老的辐射仪挂在胸前,表盘的玻璃罩上有一道蛛网纹,那是十年前某次辐射风暴留下的痕迹。老人总说这仪器比新的可靠,指针跳动的幅度里藏着风雨的规律。
“会议上说要派两队人去拾荒者集市换屏蔽板。”林野从陶碗里捏起一块防潮剂,粉末在指间簌簌滑落,“他们说黑鸦聚落有旧文明的铅板,能挡住0.8Sv/h的辐射。”
长老走到石桌旁,掌心按在《竹书纪年》的残卷上。那些用朱砂写就的批注在昏暗中泛着暗红色,像凝固的血。“黑鸦聚落的人不可信。” 老人的指节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们的屏蔽板是用尸体炼的铅,带着尸毒。”
林野的呼吸顿了半拍。他想起三年前去过一次拾荒者集市,角落里有个黑布帐篷,里面挂着一排排铅块,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当时守卷人老周拉着他快步离开,说那是 “吃人的铅”。
“那怎么办?” 他的目光落在档案室的天窗上,最外层的过滤膜已经泛起黄褐色,像块干枯的树叶,“再没有新的屏蔽材料,档案室的典籍撑不过这个冬天。”
长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烟袋,烟丝是用变异烟草与艾叶混合的,点燃时冒出青灰色的烟,带着股辛辣的草木气。“我年轻时,” 老人望着袅袅升起的烟柱,声音突然变得悠远,“档案谷的天窗用的是旧文明的飞船舷窗,能挡住 1.2Sv/h 的辐射。”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未听过这段往事,长老的记忆像一本锁着的典籍,只在特定的时刻才会掀开一角。
“那是‘大断裂’后第八十年,” 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映着老人脸上的皱纹,“我跟着师父去沪城废墟,在一艘半截埋在地下的飞船里找到的。舷窗玻璃上还沾着血,师父说那是飞船驾驶员的。”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档案室里的光线只剩下窗户外透进的微光。林野摸出火石,点燃了石桌上的油灯 —— 灯油是用变异油菜籽榨的,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昏黄的光晕在典籍架间摇晃,像沉入水底的星子。
“‘大断裂’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野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终于问出了这个藏了多年的问题。每次在典籍里读到 “天崩地裂”“赤地千里” 的字眼,他都想问个明白,但长老总说 “等你能修复《永乐大典》时再说”。
长老的烟袋锅在石桌上磕了磕,烟灰落在《水经注》的封面上,像一小撮早霜。“你爷爷没告诉你?” 老人的目光落在林野手腕的胎记上,那里的淡青色在灯光下泛着模糊的光泽。
“他说您不让提。” 林野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纹路,那里刻着历代守卷人的名字,最后一个是他爷爷的,旁边留着个空白处,等着刻上他的名字。
油灯的光晕突然晃了晃,窗外传来铁羽雀归巢的扑棱声。长老沉默了片刻,枣木杖在地面轻轻敲击着,节奏像某种古老的鼓点。
“那是 165 年前的事了,” 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旧文明的人把天空炸成了碎片,地上的草都变成了红色,河里流的不是水,是能烧穿铁器的毒液。”
林野握紧了手里的炭笔,笔尖在图鉴的空白页上留下深深的刻痕。他在《灾异志》里见过类似的记载,但那些文字干巴巴的,远不如长老的叙述来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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