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凝的闺房经昨夜一劫,十二盏白灯笼只剩焦黑的穗子垂在檐下,像极了吊死鬼的舌头。陈平安攥着半片青铜甲片跨进门,鼻尖突然钻进股腐尸般的甜腥 —— 是尸香,比乱葬岗埋了三年的老尸还要浓重三分。
"把窗户全打开。" 林九的铜钱剑在门框上敲了三下,五帝钱串发出清响,"守一,用罗盘测床底。平安,去瞧瞧妆台抽屉。"
李守一的罗盘刚探到雕花拔步床下,指针突然逆时针狂转,差点从手中甩出去:"师父!床底有极重的阴煞之气,像是...... 像是有人把棺材埋在活人床下!"
陈平安听得头皮发麻,想起镇上王媒婆说过,替死棺专克八字纯阴之人,把小棺材藏在床底,每日用经血喂养,不出七七四十九天,阳魂就会被吸入棺中。他壮着胆子蹲下身,床底的灰尘明显有被翻动的痕迹,指尖刚碰到床板,就听见木板下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
"小心!" 林九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朱砂印隔着道袍烫得他肩膀发疼,"这是 ' 替死棺 ',《鲁班书》下册记载的禁术,专门替人挡灾,却会把灾祸成倍反噬给施术者。"
陈平安咽了口唾沫,和李守一合力推开拔步床,床底青砖上果然躺着具三尺长的迷你棺木,棺盖用七枚棺材钉封着,每枚钉子都刻着歪斜的 "死" 字。棺木表面涂着层暗红漆,凑近细看,竟是用人血混合尸油调成的,凑近时能看见漆面上浮着细小的人脸纹路。
"开棺。" 林九的剑尖挑起棺材钉,第一枚钉子拔出时,窗外的梧桐树突然 "啪" 地折断枝桠,惊飞了檐角的乌鸦。陈平安盯着棺盖缝隙,看见里面飘出缕青紫色的烟,正是昨夜镜中女鬼身上的气息。
棺盖掀开的瞬间,雪凝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青灰。陈平安看见,棺木里躺着个穿红衣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胸口插着根桃木钉,钉子上刻着江雪凝的生辰八字,而稻草人的头发,竟是真发,根根漆黑油亮,发尾还缠着半片青铜甲片 —— 和他三年前捡到的那片,纹路完全吻合。
"替死棺需至亲精血祭炼,每日子时用施术者的血浇淋。" 林九的声音冷得像冰,"江老爷,你最好说实话,这棺材是谁让你埋的?"
江万贯扑通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是、是十年前的灰衣道士!他说雪凝八字太弱,需用替死棺挡灾......" 他突然盯着稻草人的头发惊呼,"这头发,是雪凝她娘的!当年发丧时,她娘的头发就是这般长......"
陈平安只觉胃里翻涌,想起雪凝枕头下的锦囊,上面绣着的女鬼,可不就是照着她娘的样子绣的?他伸手触碰稻草人,指尖刚碰到红衣,稻草人的脑袋突然歪向一侧,露出后颈处的朱砂印 —— 和雪凝颈后的指痕,分毫不差。
"替死棺已成气候。" 林九突然将铜钱剑横在雪凝颈前,剑身映出她青白的脸色,"施术者用江家三代聚阴阵的阴气养棺,又以直系亲属的头发为引,如今棺中阴魂已认主,就等着雪凝的三魄归位......"
话音未落,稻草人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窝深陷处黑洞洞的,却泛着诡异的红光。陈平安看见,红光映在雪凝脸上,她的瞳孔竟跟着变成了红色,颈后的指痕此刻红得滴血,像条活物般顺着肩膀往下爬。
"雪凝!" 江万贯扑过去,却被林九拦住。李守一突然指着稻草人的手惊呼:"师父,稻草人的手势!是《青囊经》里的 ' 引魂诀 '!"
陈平安这才注意到,稻草人双手交叠在胸口,拇指与中指相扣,正是断指堂秘传的引魂手势。更骇人的是,稻草人的手腕上,戴着枚青铜戒指,戒面刻着的 "玄" 字,和昨夜雪凝闺房自燃时出现的血字,一模一样。
"守一,取黑狗血。" 林九的剑尖抵住桃木钉,"平安,用掌心雷劈碎棺木,记住,劈在 ' 离' 位。"
陈平安撸起袖子,掌心的朱砂痣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他深吸口气,指尖刚凝聚雷光,窗外的梧桐树突然集体 "拍手",声响震得窗纸哗哗作响。稻草人的身体突然绷直,双手猛地掐向自己的脖子,而雪凝的脖子上,也跟着浮现出稻草人的指痕。
"啊 ——" 雪凝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陈平安看见,她的指甲突然变长,指尖渗出黑血,滴在稻草人身上,原本干枯的稻草竟开始泛红,像是在吸收她的精血。
"快!" 林九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躁。陈平安咬牙拍出掌心雷,雷光劈在棺木的 "离" 位,迷你棺木应声炸裂,稻草人的身体被震飞,胸口的桃木钉却径直飞向雪凝,钉尖泛着冷光,正对着她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九甩出三枚铜钱,按北斗方位钉在雪凝床前。桃木钉 "当啷" 落地,陈平安看见,钉子落地处的青砖上,竟刻着个模糊的 "周" 字,和院中的替死符、镜中的戒指,全部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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