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超越了声音缺失的、绝对的静默,沉重地压迫着一切。时间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凝固成一块巨大的、墨黑色的琥珀。而Y0-00,就是被封印在其核心的一粒微尘。
他悬浮于这片“绝对静止的黑暗”之中,感知不到上下左右,甚至感知不到自身的重量与形态。唯有意识,像一颗孤独燃烧的星辰,在无垠的虚无中明灭。
然后,是触觉。
掌心传来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刺痛,仿佛有十七颗冰冷的星辰同时烙印在他的皮肤上。他缓缓抬起手——或者说,他产生了“抬手”这个意念的瞬间,那只手便已出现在他思维的“视野”里。
掌心之中,十七枚泪痣并非静止地点缀着。它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串联,构成了一条极细、却璀璨夺目的光链。光芒并不炽烈,是那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理性之光,每一颗泪痣都像一个微缩的宇宙,蕴含着一段被压缩、被遗忘的时间。
光链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如同活物的呼吸。紧接着,光芒流淌,在链的尽头,黑暗被无声地蚀刻,浮现出一行棱角分明、毫无感情的金色文字:
【最终回收阶段已启动】
文字凝固的刹那,新的信息流冰冷地注入他的意识:
【任务:在289秒内写下第18枚泪痣的评语】
【提示:第18枚泪痣不在任何世界线,而在评语本身】
提示的含义尚未完全解析,周遭的黑暗骤然发生了异变。
它不再是无特征的虚无。它开始“折叠”,像一张被无形之手对折又展开的、无限大的黑色纸页。但展开的并非空间,而是——*时间*。
Y0-00的“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他看到的不是景象,而是“过程”。他自己过去289秒内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瞬间,都被强行拉长、展开,如同一卷无限延展的淡金色胶片,悬浮于流动的黑暗之上。
每一帧画面都闪烁着一个小小的、冰冷的“-1”标记,像是系统无情的计数,又像是某种生命力的减损。
他的目光(或者说,感知焦点)不由自主地滑过这卷命运的胶片:
第1秒:他的指尖(或许是意念的凝形)划过虚无,写下“白舟”二字。一张虚无缥缈的A4纸幻影浮现,其上字符流转:“命名成功·权限等级:零”。那一刻的悸动与困惑,此刻回味,竟如此清晰。
第17秒:一间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教室凭空出现,而就在墙角,第30张椅子无声地凝聚。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变量增加,引发了系统的纠错机制——倒计时发出刺耳的嗡鸣,时间数字疯狂回滚,*重置*。那一刻的愕然与紧迫感再次袭来。
第34秒:他成功触碰到第四枚泪痣,那枚泪痣融入掌心的微凉触感还未消散,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时空涡流便席卷而来——世界线倒转340秒。一切归零,重来。那是一种连同记忆和认知都被强行揉碎、掰回原点的晕眩。
……
第289秒:最后一枚,第17枚泪痣,如同归巢的夜莺,精准地嵌入他的眉心。那一瞬间的触感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极致的“闭合”,仿佛身体最后一道裂缝被彻底焊死,某种循环达成了暂时的圆满。也正是在这一刻,最终回收阶段启动。
胶片的延伸至此戛然而止。
它的尽头,不是黑暗,而是一帧纯粹的、虚无的“空白”。这空白并非空无一物,它蕴含着巨大的“存在性”压力,仿佛所有可能性都坍缩于此,等待一个观察者来确定其最终状态。
在这帧空白的中央,悬停着一支铅笔。
一支最普通、最廉价的木质铅笔,HB型号,甚至能看到木头本身的纹理。它静止在那里,笔尖垂直朝下,锐利,冰冷,沉默。它不像书写工具,更像一柄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重量足以裁定存在与虚无。
铅笔的正下方,空白之上,一行字迹悄然浮现。那不是书写出来的,更像是时间凝结出的水痕,泛着淡金色的微光:
【第18枚泪痣:评语】
就在这时,脚下的虚无骤然凝结。
黑暗拥有了实体,变成了冰冷、光滑、类似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与此同时,光线从上方洒落,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却意义非凡的空间轮廓。
一张课桌,一把椅子,一盏灯。
课桌的桌面是无数密密麻麻、字迹模糊的试卷堆叠、压缩而成,偶尔能看到红色的批改笔迹如血迹般渗透出来。
椅子并非木质或金属,它根本就是一支被巨大化、扭曲成椅子形状的铅笔,笔芯的部分构成了坐面与靠背,坐上去能感受到一种脆硬的触感。
那盏灯则更加诡异——灯座是倒计时面板本身,闪烁的数字是它的基座,而灯罩则是由半透明的、印满二进制代码的材质构成,冰冷的光线从中透出,照亮下方极小的范围。灯罩上,一行刻痕清晰可见:【剩余时间:289秒】。数字尚未开始跳动,沉默地积蓄着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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