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诗篇在纪家别墅静静书写,日子如同庭院中那株老桂花树,在无人惊扰中舒枝展叶,暗自酝酿着芬芳。洛梨享受着这种半隐退式的从容,纪靳修也似乎找到了事业与家庭之间更完美的平衡点。孩子们在爱与被爱中,如同汲取了充足阳光雨露的幼苗,舒展着各自的生命姿态。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似乎总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这暗流,并非源自外界风雨,也非家庭内部矛盾,而是以一种更意外、更私人化的方式,悄然涌现。
那是一个寻常的周五傍晚。天边铺陈着绚烂的晚霞,将云层染成瑰丽的橘红与紫粉。纪靳修难得地准时下班,车子驶入别墅大门时,他甚至摇下了车窗,让初夏傍晚带着青草气息的暖风灌入车内。
客厅里,洛梨正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陪着等等和念曦玩一套新买的立体拼图。等等负责寻找形状匹配的块状,大呼小叫,活力四射;念曦则安静地观察着图纸,偶尔伸出小手,精准地指出某个容易被忽略的连接点。阳光透过玻璃,为母子三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欢声笑语与宁谧专注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纪靳修站在玄关处,看着这一幕,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便是他倾尽所有去守护、也赋予他无限力量与安宁的景象。
他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正要走过去加入他们,管家陈伯却面色有些异样地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身边低声禀告:
“先生,门外……有位访客。他说他姓纪,叫纪怀瑾。”
“纪怀瑾”三个字,如同一个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锁孔,试图打开一扇被尘封已久的门。纪靳修脸上的柔和瞬间冻结,周身那刚刚卸下的、属于外界的气场重新凝聚,甚至比平时更冷峻了几分。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洛梨也听到了陈伯的话,她抬起头,看向纪靳修,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她从未听过“纪怀瑾”这个名字,但姓氏的相同,以及纪靳修如此罕见的反应,让她立刻意识到,来者绝非寻常客人。
她轻轻对孩子们说:“等等,念曦,我们先上楼玩一会儿,好吗?爸爸有客人。”
等等正玩在兴头上,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妈妈认真的眼神和爸爸异常冷峻的侧脸,还是撅着嘴站了起来。念曦则乖巧地放下手中的拼图块,主动拉起了哥哥的手。
洛梨带着两个孩子刚走上楼梯,纪靳修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对陈伯沉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保持得相当好,没有寻常中年人的臃肿,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他的面容与纪靳修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和挺直的鼻梁,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鬓角也染了些许霜白。但他的眼神却很亮,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审视与感慨的复杂情绪。
他站在那里,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客厅雅致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布置,最后,定格在站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的纪靳修身上。
父子二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与紧绷。
最终还是纪怀瑾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磁性,与他儒雅的外表十分相称:“靳修,好久不见。”
纪靳修的反应极其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他没有回应那句问候,只是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戒备。
纪怀瑾似乎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得体的微笑,目光却转向了楼梯的方向:“刚才似乎听到有孩子的声音?是你的孩子?”
他的问话,让纪靳修的眸光骤然锐利了几分,像护犊的雄狮瞬间竖起了防御的尖刺。“与你无关。”他的回答冷硬如铁。
纪怀瑾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是他们的祖父,怎么会与我无关?”
“祖父?”纪靳修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在他们需要祖父这个角色的年纪,你在哪里?”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纪怀瑾脸上那层完美的温和面具。他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纪怀瑾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试图沟通的诚恳,“当年的事情……有很多无奈。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年纪大了,总想看看自己的血脉至亲。听说你成家了,还有了一双儿女,我……我很为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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