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狂风骤雨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纪靳修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蹙,呼吸时而急促。洛梨被他惊醒,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抚。
突然,纪靳修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在黑暗中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洛梨从未见过的、近乎凌厉的戒备。过了好几秒,他的目光才聚焦,看清身边担忧地看着他的洛梨,那凌厉的气势才缓缓收敛,但紧绷的身体并未完全放松。
“做噩梦了?”洛梨柔声问,递给他一杯温水。
纪靳修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的雷声滚过,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抹深藏的、几乎从未示人的脆弱与……痛楚。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洛梨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良久,纪靳修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提及往事的沙哑:
“我母亲……是病逝的。胃癌晚期。”
洛梨心中一震,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母亲。
“她走之前,在医院住了大半年。”纪靳修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绝望的过去,“那段时间,纪怀瑾在国外,谈一笔‘至关重要’的生意。母亲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起初他还会接,说尽快回来,后来……就联系不上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涩。
“母亲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就像今晚一样。”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她一直看着门口,直到最后……闭上眼睛。”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洛梨已经明白了。在妻子生命最后的时刻,纪怀瑾缺席了。为了他的生意,或者别的什么,他选择了缺席。
“后来他回来了,”纪靳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在母亲的葬礼上,他看起来很悲痛,处理得也很体面。但葬礼结束后没多久,他就又走了。把我丢给了奶奶。”
他转过头,看向洛梨,黑暗中,他的眼眸如同浸了寒星的深潭。“他说,男人志在四方,不能被家庭琐事牵绊。他说,纪家的孩子必须独立坚强。他说……很多。”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我,那时候只有十三岁的我,需不需要一个父亲。”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洛梨的心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时代的纪靳修,在失去母亲后,独自面对着空荡巨大的老宅,面对着威严却年迈的祖母,被迫用最快的速度长大,将所有的脆弱和渴望都深深埋藏,最终铸成了如今这副冷硬强大的外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纪靳修会对家庭、对陪伴如此看重,甚至有些过度保护。因为他自己曾经缺失,所以他绝不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再经历同样的孤独与不安。
洛梨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微湿的胸膛上,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
“都过去了,靳修。”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你现在有我了,有等等,有念曦。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纪靳修僵硬的身体在她的拥抱和话语中,一点点软化下来。他闭上眼,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温暖而安心的气息。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无懈可击的男人,此刻,像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旅人,流露出了最深沉的依赖。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最终化为淅淅沥沥的余响。
那一夜之后,纪靳修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并未再提起纪怀瑾,但那种因对方出现而萦绕在他周身的、无形的低压气场,却消散了许多。他变得更加沉默,却也更加……释然?仿佛将那段沉重的往事说出口后,那份重量,便有人与他一起分担了。
他让陈伯将纪怀瑾送来的那些礼物,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没有附言。
态度明确,不留任何余地。
然而,洛梨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就此结束。纪怀瑾既然选择了回来,并如此迂回地试图建立联系,必然有其目的。往事的重量已然揭开,而未来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但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一体,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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