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怀瑾那日登门留下的涟漪,并未随时间平复,反而在纪家别墅安静的表象下,扩散成更深沉的暗涌。那张被锁进抽屉的请柬,像一枚沉默的楔子,钉入了这个家庭原本密不透风的安宁之中。
纪靳修的表现,在外人看来,或许与平日别无二致。他依旧精准地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神情冷峻,决策果决。但在洛梨眼中,那些细微的变化无所遁形。他停留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有时并非全然在处理公务,只是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他抽烟的频率增加了,尽管他总会避开她和孩子们,在露台或者通风的书房角落,但那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是缠绕在他周身,如同驱不散的迷雾。
洛梨没有试图用言语去抚慰,她知道,有些结,需要他自己去解,或者,由他决定是否永远封存。她只是用行动构筑着更坚实的“现在”。她精心准备他喜欢的菜肴,即便他有时食不知味;她在孩子们睡前,特意让他们给爸爸一个晚安吻,用孩子们纯真的依恋去温暖他;在他深夜从书房回到卧室时,无论多晚,她总会醒来,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温暖的吻,然后蜷进他怀里,仿佛这只是她睡梦中的习惯性动作。
她的体贴与沉默的守护,纪靳修都感受到了。他偶尔会在她假装睡着的亲吻后,将她更紧地搂住,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那叹息里,有疲惫,也有依赖。
这天下午,洛梨带着念曦在琴房。念曦最近对钢琴产生了兴趣,不用督促,每天都会用她那双练字愈发沉稳的小手,在琴键上摸索着弹奏简单的音节。洛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女儿断断续续却异常认真的琴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纪靳修的车刚刚驶入庭院,比平时早了很多。
他下车时,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文件夹,脸色比平日更加冷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洛梨心中微微一沉。她安抚好念曦,让她继续练习,自己则轻轻走下楼。
纪靳修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进了客厅,将那个文件夹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他扯开领带,倒在沙发上,闭上眼,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洛梨走过去,没有先去碰那个文件夹,而是坐到他身边,伸出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和肩颈。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纪靳修身体最初有些僵硬,随后便慢慢放松下来,任由她动作。
“今天……遇到烦心事了?”洛梨轻声问,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天气。
纪靳修沉默了片刻,没有睁眼,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和……他有关?”洛梨试探着问,这个“他”不言而喻。
纪靳修猛地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但触及洛梨平静而关切的眼神,那锐利又缓缓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厌恶。
“他通过第三方,接触了集团在南美的一个核心项目的合作方。”纪靳修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气,“提出了一个看似更‘优厚’的合作方案,试图撬动我们多年的合作关系。”
洛梨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纪怀瑾果然不甘于只是送送礼物、打打亲情牌,他开始将手伸向纪靳修的事业核心了。这种方式,比直接的情感绑架更令人齿冷,因为它赤裸裸地揭示了其背后的算计与野心。
“他能成功吗?”洛梨问到了关键。
纪靳修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他太心急了,也低估了我对集团的控制力和那些合作方与纪氏绑定多年的利益深度。项目负责人第一时间就向我汇报了。”
他坐直身体,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眼神幽暗:“但他这种行为,像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洛梨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她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他。“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纪靳修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往事,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破碎的质感,“我母亲临终前,不止是等他回来。”
洛梨的心揪紧了,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还在等他的一通电话,一句解释。”纪靳修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和绝望的病房,“那时候,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回来,说他在国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
洛梨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无法想象,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人,在承受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忍受被背叛的煎熬和等待的绝望。
“母亲她……很温柔,也很骄傲。她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半句,只是眼看着一天天黯淡下去。”纪靳修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家三口的旧照片……那是很多年前,我大概像等等这么大的时候,唯一一次全家出游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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