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站在棚子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风还在刮,塑料布被吹得"哗哗"响,棚子里昏黄的灯光从破洞漏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金子。他刚才在外面冻得手脚发僵,现在棚子里的空气却带着点机油和煤烟混合的暖意,烘得他脸颊有点发烫。
"进来啊。"江川的声音从棚子深处传来,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腔调,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发出"叮当"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
林暮猛地回过神,赶紧低着头往里走。棚子比他想象的小,也更挤。左边堆着几个旧轮胎,摞得快到棚顶,上面落着层薄灰,被刚才的雪沫打湿,变成深色的污渍。右边是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扳手、螺丝刀、钳子,还有几个缺了口的搪瓷碗,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机油和抹布。桌子底下塞着几个铁皮箱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螺丝"、"链条"、"内胎",就是刚才江川拿链条的那个。
中间勉强留出一条过道,刚够一个人走。林暮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挪,生怕碰到什么东西。他的书包蹭到了一个挂在墙上的旧零件袋,袋子晃了晃,掉下来几粒生锈的螺丝,"叮叮当"滚了一地。
林暮的脸瞬间白了。"对、对不起!"他慌忙蹲下身去捡,手指冻得不听使唤,螺丝滑溜溜的,怎么也捏不住。
"别动。"江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暮的动作僵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抬起头,看到江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才那卷新链条,银灰色的链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江川没看他,弯腰,用两根手指轻松地捏起地上的螺丝,随手扔进旁边一个铁盒子里,发出"哐当"一声。
"站那儿就行。"江川直起身,指了指墙角那个小板凳——就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坐的,凳面裂了道缝,用铁丝捆着,"别乱动东西。"
"哦。"林暮赶紧应了一声,乖乖地走到小板凳旁坐下。凳子很矮,他坐下时膝盖都快碰到胸口了,后背贴着冰冷的棚壁,墙上的木板硌得他生疼。他把书包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救命稻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磨得起毛的地方。
江川已经转身回到自行车旁,蹲下身开始干活。他没再说话,棚子里只剩下他摆弄链条的"哗啦"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电视声,风从棚子缝隙钻进来的"呜呜"声,以及灯泡轻微的"嗡嗡"声。
林暮偷偷抬起头,看向江川的背影。江川蹲在自行车旁,背对着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领口有点变形,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的头发很短,脖颈后面的发茬青黑,那个浅浅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清晰了,像一道没长好的伤口,横在颈椎上方,看得林暮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江川正用一把尖嘴钳拆卸旧链条。他的动作很快,手指灵活得不像在干活,倒像在玩什么精巧的玩具。钳口精准地卡住链节,轻轻一捏,"咔哒"一声,链节就开了。他捏着断口处,把旧链条一节一节从齿轮上卸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林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手吸引了。那是一双和他完全不同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但掌心和指节处布满了薄茧,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油,指关节上贴着几片创可贴,有一片边角已经卷了起来,露出里面发红的伤口,沾着点油污,看起来有点疼。
就是这双手,刚才轻松地捏起他捡不起来的螺丝,现在又这么熟练地拆卸着锈得不成样子的旧链条。林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纤细,皮肤苍白,掌心只有握笔磨出的一点薄茧,干净得不像这个棚子里的东西。他突然觉得有点自惭形秽,像个只会躲在画板后面的废物。
江川把旧链条扔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闷响。那链条已经彻底废了,锈得发黑,有些链节甚至黏在了一起,像条僵硬的死蛇。江川没看它,伸手从刚才扔在轮胎上的新链条卷里抽出一段,银灰色的链节在灯光下闪着光,比旧链条细一些,但看起来更结实。
"这种细链条,"江川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告诉林暮,"配你这车刚好,太粗了反而蹬不动。"
林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川是在跟他说话。他赶紧"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生怕打扰到江川干活。
江川没再说话,开始安装新链条。他先把链条搭在前面的牙盘上,手指捏住链节,一节一节往下扣。他的手指很稳,捏着冰凉的金属链节,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什么易碎品。林暮看着他的手指在链条和齿轮间穿梭,薄茧蹭过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安心。
棚子里的灯泡晃了晃,光线忽明忽暗。风从棚顶的破洞灌进来,吹得江川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林暮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很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不耐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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