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不皱眉的时候,也没那么凶。林暮心里偷偷想。他想起第一次在走廊里见到江川,对方皱着眉,眼神像淬了冰,骂了句"滚蛋",把那几个堵他的男生吓跑了。那时候他觉得江川很可怕,像只随时会咬人的狼。可现在,看着江川专注修车的样子,他只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江川突然停了手,眉头皱了起来。他用钳子夹着链条末端,往后面的飞轮上搭,试了几次都没对上。旧车的飞轮早就磨得不成样子,齿牙歪歪扭扭的,链条老是滑下来。江川"啧"了一声,像是有点烦躁,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金属片,边缘磨得很光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把金属片插进飞轮和链条之间,用钳子轻轻一别,"咔哒"一声,链条终于卡进了飞轮齿里。
江川松了口气,直了直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林暮这才发现,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明明外面那么冷,棚子里也不算热,他却出汗了。是因为刚才干活太用力?还是因为一直弯着腰?
林暮的视线落在江川的手上。他的手指上沾了更多油污,连指缝里都是黑的,刚才擦汗的时候,额角蹭上了一小块黑印,像只调皮的小蚂蚁。林暮忍不住想笑,嘴角刚弯起来,又赶紧抿住了——他怎么敢笑江川。
江川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继续埋头干活。他转动曲柄,让链条跟着转了几圈,检查有没有卡住。链条转得很顺畅,银灰色的链节在旧齿轮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比刚才拖在地上的"哐当"声好听多了。
"还得调一下松紧。"江川自言自语,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扳手,拧动车架上的后轴螺母。扳手转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门轴在转动。江川的手臂肌肉绷紧,校服外套的袖子滑了下来,露出小臂上结实的线条,皮肤是被晒的健康的黑色,和他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林暮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的泥点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的斑块。他的手指在书包带上越抠越用力,把起毛的地方抠出了一个小窟窿。
他想起自己的画本。如果现在带着画本,他真想把江川现在的样子画下来——蹲在昏暗的棚子里,专注地修着一辆破自行车,额角有汗珠,侧脸在灯光下有柔和的轮廓,手上全是油污,却灵活得不像话。这和他在学校看到的江川完全不一样。在学校,江川总是独来独往,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靠在走廊栏杆上抽烟,眼神冷得像冰,浑身都带着"别惹我"的气场。
可在这里,在这个堆满零件和油污的修车棚里,江川好像卸下了那层硬壳。他的动作虽然还是带着不耐烦,却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林暮甚至能感觉到,他对这些冰冷的金属零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和……温柔?
"好了。"江川突然说。
林暮猛地抬起头。江川已经站起身,把扳手扔回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他拍了拍手,手上的油污蹭在了校服外套上,留下几个黑印,他却毫不在意。
林暮看向自行车。新的银灰色链条已经装好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和那辆锈迹斑斑的旧车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江川转动了一下曲柄,链条顺畅地转动起来,没有卡住,也没有异响。
"试试。"江川踢了踢自行车的后轮。
林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让他试试车。他赶紧站起身,走到自行车旁,扶住车把。车把还是歪的,但比刚才稳多了。他抬起一只脚,踩在脚踏上,轻轻蹬了一下。链条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很顺畅,一点都不费力。
林暮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有点酸,又有点暖。他看着江川,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轻,配不上刚才江川那么认真的样子。
江川没看他,转身走到桌子旁,拿起刚才那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手。他擦得很用力,想把指甲缝里的油污擦掉,可那些黑油早就嵌进了皮肤里,怎么也擦不掉。他擦了几下就放弃了,把抹布扔回袋子里,转身看向林暮,眉头又皱了起来,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林暮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知道,该谈钱了。他赶紧把手伸进裤兜,掏出那二十块钱——两张皱巴巴的十块,被他攥得快湿透了,边缘都卷了起来。他把钱递过去,手指微微颤抖。
江川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钱上,没立刻接。他的视线扫过那两张十块,又抬眼看了看林暮,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林暮的手心全是汗,钱被攥得更紧了。他紧张地看着江川,嘴唇动了动,想说"谢谢",又想说"剩下的五块我下周一定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林暮看到江川的额角,刚才那几滴汗珠还没干,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像几颗小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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