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像一道赦免令,把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从数学公式里解放出来。走廊里瞬间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林暮坐在靠窗的位置没动。他看着窗外,铁北中学的操场光秃秃的,煤渣跑道被风卷起一层细灰,几个男生追打着跑过,扬起的灰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冬天的阳光没什么温度,照在身上也暖不起来,反而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张张剪纸。
他的书包放在腿上,沉甸甸的。里面有那本画满了速写的本子,还有江川早上扔给他的两个冷馒头。
“抵债”。
江川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响,硬邦邦的,带着点不耐烦,像是在打发什么麻烦。林暮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抵什么债。他欠江川什么了吗?好像没有。修车的钱?江川没要过。上次车把歪了,江川顺手就修好了,没收钱。这次推荐赵磊他们去修车,江川好像还挺不高兴的。
那为什么要给馒头?还说是抵债?
林暮有点想不通。他低下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书包,拉链没拉严,能看到里面塑料袋的一角,印着“便民馒头店”的字样,和早上江川扔在他速写本上的那两个一样。
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很轻,但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还是显得有点突兀。林暮的脸瞬间红了,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还好,大部分同学都出去吃饭了,教室里没剩几个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他。
他的手伸进书包,指尖碰到了塑料袋里的馒头。冰凉坚硬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塑料袋传过来,像两块冻硬的石头。早上放进书包的时候就是凉的,现在在书包里捂了两节课,也没暖和过来,反而好像更硬了。
养父母家的时候,他很少吃这种冷馒头。养父母虽然对他不算亲近,但吃的方面从没亏待过他,早上通常是面包牛奶,或者油条豆浆。冷馒头,尤其是这种硬邦邦的、一块钱四个的便民馒头店的馒头,他几乎没吃过。
可现在,他的书包里只有这两个冷馒头。早上出门的时候,生父林建国还没醒,家里冷锅冷灶的,什么吃的都没有。他本来打算中午不吃了,或者去校门口买个一块钱的烧饼,但江川的馒头突然就这么砸进了他的速写本,也砸进了他空空的胃里。
吃吗?
林暮有点犹豫。教室里还有人,虽然不多,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拿着两个冷馒头在教室里啃,好像有点太寒酸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底层,那里有他昨天画的江川的背影,线条硬邦邦的,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江川……
林暮想起江川早上扔给他馒头时的样子,眉头皱着,一脸不耐烦,像是在扔什么垃圾。可他还是把自己和父亲一天的口粮,分了一半给他。
“操。”林暮在心里小声地模仿江川骂了一句,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骂。骂完之后,他好像没那么犹豫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拿出那两个馒头。塑料袋被冻得有点脆,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把塑料袋放在桌角,拿起一个馒头。
馒头比他想象的还要硬,表面冰凉,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小石头。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馒头皮陷下去一个小坑,然后又慢慢弹回来,弹性很差,带着点死面的感觉。
林暮低下头,对着馒头轻轻吹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让它暖和一点似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林暮的脸颊瞬间又红了,他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他松了口气,低下头,开始慢慢咀嚼。
馒头很干,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麦香,还带着点冷掉的面腥味。口感像在嚼一块干硬的海绵,渣子很多,在嘴里散开来,剌得喉咙有点疼。他小口小口地嚼着,尽量让每一口都嚼得很碎,然后慢慢咽下去。
第一口咽下去的时候,他被噎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他赶紧拿起桌角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水。水是早上从家里带来的自来水,现在也凉透了,喝下去胃里一阵冰凉。
但水还是有用的,馒头渣子顺着水滑了下去。林暮放下水杯,又咬了一小口馒头,这次嚼得更慢了,眼睛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给他柔软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侧脸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小巧的鼻尖和紧抿的嘴唇,正在一点一点地啃着那个冷硬的馒头。
江川靠在高二(三)班教室后门的墙上,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他本来是不想来的。
第一节课下课后,他把馒头扔给林暮,转身就走了,没再回头。回到高三(一)班的教室,趴在桌子上想补会儿觉,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全是林暮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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