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风皱了皱眉道:“失期大概是碰见了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这刘勃韬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立誓要为父皇殉葬的,以前在潜邸生生死死不知多少回了,但凡是陛下的旨意,他哪怕还剩一口气都要拼死完成,那玄甲卫此次统兵的是莫君澜,这不是你岳家人么,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渊敛衽颔首,语气恳切:“殿下明鉴,臣自然知晓。只是失期终究不合军法,这刘勃韬素以耿直着称,殿下曾总戎在外,深谙军旅,还望宽宥一二,莫要苛责过甚。”
姜翎风徐徐舒了口气,身形向后倚定,眉宇间掠过几分自嘲:“你倒是抬举我。这二人,一为父皇心膂之臣,一为莫氏嫡脉长子,我不过是个久戍边庭的皇子,何德何能去苛责他们?”
“殿下……”秦渊欲言又止,仍难改恭谨。
“老用敬称做甚,”姜翎风抬手打断,目光坦荡,“我既视你为友,往后便唤我四郎,听着自在。对了,你可有表字?”
“臣尚未取字,家中乳名唤作阿闵。”
姜翎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意真切,语气爽朗:“你甚对我脾性,我亦爱你这般谪仙气度。往后我便唤你阿闵,你直呼我四郎,你我结为知己!抛却朝堂那些蝇营狗苟,只论疏风朗月,山川湖海,闲说人文异事,对弈品茗,酣饮美酒、细尝佳肴,岂非人生快事!”
“你姜四郎的气质,在你的众兄弟中倒是别具一格。”
“我不喜钻营,所以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从小只跟大哥在一起玩乐,可惜长大了,我与大哥一南一北,如今,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未见了,平时只靠书信互报平安,也不知大哥如今是怎么一番模样。”
“你在南疆战功赫赫,想必大殿下听了也十分欣慰。”
姜翎风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靠在假山上笑道:“大哥给我的回信上,只有一个好字,我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欣喜,为此我开心了许久,可惜父皇不准许,不然我早就去北疆找他去了。”
“大殿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啊,本就是个简单性子,闷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有回我撺掇大哥,偷偷去拿那福州进贡的螃蟹,偏巧被皇爷爷撞个正着。问是谁的主意,大哥当即把话揽了去:“是我拉着老四的,全是我的错,结果当场被皇爷爷按在腿上,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
他打小就立志要当大将军,梦里都想着统领大军平定五胡。皇爷爷遂了他的愿,把他丢在莫帅麾下,让莫帅带着、看着、管着,教他研习兵事,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立下不世之功。可那些胡人狡猾得很,像缩在壳里的乌龟,迟迟不肯露头,这些年尽是些小打小闹,他的抱负压根没法施展。他曾给父皇上表,恳请主动进军草原,却被父皇一口驳回,还训诫他少些这不切实际的念头。“阿闵,你说,当真不能主动出击吗?”
秦渊双手拢在衣袖里,淡淡一笑:“草原广袤无垠,游牧部族居无定所,主动进军并非不可,当年霍去病就曾长驱直入漠北。只是这般做,损失远大于收益,好比富商去抢乞丐,实在得不偿失。就算灭了一个金帐王庭,不出数月,他们多半又能重建起一个更强的部族。”
“正是这话!莫帅当初也是这么跟父皇说的。”
“当下,什么手段都显得空乏,曾经他们对汉人的伤害侵入骨髓,仇恨虽历百年仍不消颓,所以,现在就是要临之以威,将他们打怕,打的一蹶不振,然后再考虑让他们依附的手段。”
姜翎风听的暗暗点头,他本身就觉得秦渊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如此听他一番分析,更是觉得此人无一不晓,无一不通,腹中容纳天人一般的学识。
这样的人物要是辅佐大哥,也许储君的位置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这个想法只是停留了一瞬,即刻就将其甩出了脑袋,交友贵乎以诚,要是掺杂这些功利的事情,岂不是变了味?
秦渊看姜翎风沉默,心中隐隐猜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天会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顺其自然比苦心经营来的更妥帖一些,你和大殿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秦渊缓声道:“身在帝王家,哪怕你刻意回避,许多事情也是躲不过。”
姜翎风呼了口气,笑着点头道:“不提这些,可惜明日要迎总管,不然今夜该好好跟你喝一杯。”
“早些休息吧。”秦渊点了点头。
夜风卷着草木的清芬掠过肩头,抬眼时,漫天星子已缀成了流动的纱,不是孤立的光点,是被银河揉碎的碎钻,顺着天际的褶皱缓缓铺展,从东到西,织就一片温柔的浩瀚。
高楼大厦的都市里,光污染如此严重,哪里看得到这么璀璨的星空。
秦渊回到院落中,静静欣赏了会儿,怪不得古人总是对月惆怅,这景致看多了总觉得自己渺小不堪,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面自己连一颗沙子都算不上。
叶楚然自厢房步出,手中捧着件更厚重的大氅,轻轻为他披上。
秦渊顺势攥住她的手,叶楚然微一挣动,感受他掌心的温热与力道,便缓缓松了劲,任由他牵着。
“方才还愁眉不展,转眼倒成了登徒子,专会占人便宜。”她垂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
秦渊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拥入怀中,低头在她光洁的额角印下一个轻吻。
叶楚然身子陡然一僵,睫毛簌簌颤动,缓缓垂下眼眸,脸颊晕开一层浅浅的绯色,羞赧得不敢抬头。
“就爱占你的便宜,不行么?”他的声音裹着笑意,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不……不行。”叶楚然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秦渊瞧着她这副娇憨模样,心头一热,俯身精准攫住她的樱唇,吻得深切。
叶楚然浑身力气瞬间散尽,软得像没有筋骨,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仿佛唯有这样,才能稳住险些滑落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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