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醒家时,暮色已经漫过院墙上的爬藤,把青砖染成了黛色。院子里的老槐树比巷口的那棵更粗壮,枝桠几乎要探到屋顶,细碎的槐花正簌簌往下落,像撒了把揉碎的星星,落在石碾子上、水缸沿上,还有李醒娘晾晒的蓝布衫上。
灶屋里飘出的甜香早勾着人的脚步。李醒娘系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角上沾着点面粉,正站在土灶台前忙活,铁锅里的油“滋滋”响,她手里的竹铲翻得飞快,把圆鼓鼓的槐花饼烙得两面金黄。见我们进来,她手一抖,锅铲“哐当”一声敲在铁锅沿上,溅起的油星落在灶台上,腾起细小的烟:“哎呀,醒儿说的客人就是你们呀!快坐快坐,灶门口的小马扎干净着呢!”
阿芷刚挨着小马扎坐下,眼睛就直勾勾黏在灶台旁的竹筛上。那筛子是细竹篾编的,透着均匀的网格,里面并排摆着十来个槐花饼,金黄的面皮上沾着细碎的白花瓣,热气裹着清甜往鼻子里钻,混着柴火的烟味,是最熨帖的人间气。李醒娘用竹筷夹起一个,饼子还冒着热气,烫得她指尖直颠:“尝尝!这槐花是今早天没亮摘的,带着露水呢,烙出来才够鲜。”
阿芷双手捧着槐花饼,烫得来回倒腾,咬下一大口时,酥脆的饼皮在嘴里裂开,槐花的清甜混着麦香炸开,还有点淡淡的盐味,刚好压得住甜腻。她含糊不清地说:“和我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样……”话音未落,眼泪“吧嗒”一声滴在饼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
李醒娘手里的竹铲停在半空,叹了口气,解下围裙往灶台上一搭,挨着阿芷坐下,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孩子,我一看你这眉眼就觉得亲。其实啊,你外婆当年常来我家换槐花,说要给守钟塔的男人做饼吃。”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软了,“她总说,槐花得趁露水压着摘,蒂上带点绿才好,这样烙出来的饼才带劲,男人吃了才有力气爬那九十九级台阶敲钟。”
阿芷猛地抬头,饼渣粘在嘴角,眼睛瞪得圆圆的:“您……您认识我外婆?”
“咋不认识!”李醒娘站起身,往堂屋走,木屐踩在青砖地上“嗒嗒”响。她从樟木箱底翻出个牛皮相册,封面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布面,她用围裙擦了擦封面的灰:“你看这张,穿蓝布衫扎麻花辫的是你外婆,旁边扛着钟锤的是你外公,这张照片还是我爹用老式相机拍的呢!”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泛着陈旧的黄,但画面里的人依旧清晰。外婆站在钟塔下,手里捧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布包角上露出点白,像是槐花饼的边角;外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肩上扛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杆,木杆顶端包着铁皮,正是敲钟用的锤,他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眼角的褶子挤成了花。阿芷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布包,突然“呀”了一声,声音都发颤:“这布包上的槐花绣纹,针脚是斜着走的,和钟塔里那个布包一模一样!我娘说,这是我们家传的‘斜针绣’,只有女眷才会!”
“可不是嘛,”李醒娘用指腹蹭了蹭照片上的布包,“你外婆总说,那布包是她的‘平安符’。每次你外公上塔,她都要塞块刚烙好的槐花饼在里面,说‘热乎气能顺着布缝钻进心里’。后来你外公走了,她还是每月十五去钟塔,说是‘替他听听钟响’,直到五年前腿肿得走不动路,才让我男人替她去,每次都要嘱咐‘轻点儿敲,别把老钟敲疼了’。”
阿芷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相册的布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但这次她嘴角却翘着,把没吃完的槐花饼小心翼翼用油纸包好,折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钟塔,把这饼放在布包里。外婆说过,‘心里装着念想,钟声就能绕过山绕过水,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铛——铛——”的钟声,一下比一下清亮,震得院墙上的爬藤都轻轻晃。我们跑到门口,只见钟塔的方向亮着盏灯笼,红光在墨色的夜色里格外暖,像颗悬在半空的星。李醒娘眯起眼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准是你外公在塔上呢,听见咱说他坏话,敲钟抗议呢!你听这钟声,比年轻时还精神!”
阿芷望着钟塔的方向,把油纸包紧紧按在胸口,槐花的甜香从纸缝里钻出来,混着夜风里飘落的花瓣,漫了满身。钟声在夜色里荡开,一圈圈往远处飘,像是在说:有些故事啊,从来不是结束,只是换了种方式,在时光里响个不停,甜个不停。
夜色渐浓,钟塔的钟声还在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像在哼一首老调子。李醒娘把相册仔细收进樟木箱,又从灶房端出一碟新烙的槐花饼,油香混着花香在屋里漫开。“来,再吃块热的,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往阿芷手里塞了一块,自己也拿起一块,边吃边说,“你外公当年敲钟可有讲究,说是‘晨钟要脆,暮钟要沉’,早上敲钟得用巧劲,让声儿穿得远,叫醒镇上的人;傍晚就得用沉劲,把声儿压在低空,像给家家户户盖被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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