獾油治烫伤带来的赞誉,如同春日里的一阵暖风,轻轻拂过程立秋的心头,却未能真正驱散那深埋的寒意。他依旧将自己投入无休止的忙碌中,仿佛只有让身体和头脑都不得闲,才能暂时逃离内心那片无法言说的泥沼。
时节不等人,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黑瞎子岭的泥土被浸润得透透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甜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对于参农而言,这更是金不换的宝贵时机。雨水充分,土壤墒情(土壤湿度)正好,正是播种人参种子的最佳时节,必须抓紧这稍纵即逝的“墒情”,抢时播种。
参田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李胜利带着所有的雇工,以及临时雇佣的一些屯里手脚麻利的妇女,全员上阵,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春播大战中。
程立秋自然也身在其中。他脱下平日里略显体面的外衣,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粗布坎肩,裤腿高高挽起,赤脚踩在湿漉漉、略带凉意的参畦里。泥土从他的脚趾缝间挤出来,那种冰凉而真实的触感,反而让他纷乱的心绪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播种人参是极其精细的活儿,远不是随便把种子撒进土里那么简单。参畦早已被修整得平平整整,土壤细碎如面。雇工们先用特制的木耙子在畦面上划出浅浅的、整齐的沟垄。
程立秋负责最关键的一步——播种。他手里拿着一个用葫芦瓢做成的小播种器,里面装着今年精心挑选、颗粒饱满的人参种子(参籽)。这些参籽呈黄白色,扁圆形,比他之前冒险挖取的野山参种子品相要规整得多,但同样蕴含着生命的希望。
他弯着腰,沿着划好的沟垄,手腕极其稳定地轻轻抖动,让参籽均匀地、一颗颗地从瓢边的小孔中滑落,精准地落在浅沟里。动作不能快,快了容易撒不均匀;也不能慢,慢了耽误进度,错过最佳墒情。他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空气中的湿气,顺着脸颊滑落,他也顾不上去擦。
“立秋哥,这边畦面有点干,是不是得再稍微洒点水?”一个年轻雇工喊道。
程立秋直起身,走过去用手捏了捏土壤,感受着湿度,摇了摇头:“不用,这个湿度正好。水多了,种子容易烂;水少了,不出苗。现在这样,攥能成团,落地能散,是顶好的墒情。”
他的经验之谈,让周围的雇工都信服地点头。李胜利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佩服,立秋哥虽然如今产业做大了,但这田里的活儿,一点都没撂下,比很多老把式还精通。
播种之后,是覆土。要用细筛子将最细腻的土壤薄薄地、均匀地覆盖在种子上,厚度要严格控制在两指左右,太厚了嫩芽顶不出来,太薄了保不住水分,种子容易干死。
程立秋亲自示范,手持细筛,动作轻柔而稳定,让细土如同雪花般缓缓飘落,覆盖住那些承载着未来希望的参籽。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些尚在沉睡的生命。
“大家都仔细点!这覆土可是关键,直接关系到出苗率!”程立秋一边操作,一边不忘提醒周围的雇工和妇女们。
众人应和着,也都学着他的样子,认真细致地工作着。参田里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筛土声、脚步声和偶尔几句低声的交流,气氛紧张而有序。
魏红知道这几天是参田最忙的时候,特意和大姐程立春一起,熬了一大锅绿豆汤,蒸了好几笼屉的白面馒头,又炒了几个小菜,用担子挑着送到了参田边。
“立秋,胜利,大家都歇歇,喝口绿豆汤,吃点东西再干!”魏红站在田埂上,朝着田里忙碌的人们喊道。
她的到来,如同给这片忙碌的田地注入了一股温馨的活力。程立秋抬起头,看到妻子站在明媚的春光里,额角带着细汗,笑容温婉,心中不由得一暖,那股因秘密而生的阴郁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招呼大家休息。雇工和妇女们纷纷围拢过来,喝着清凉甘甜的绿豆汤,吃着暄软的白面馒头,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暂时驱散了劳作的疲惫。
魏红走到程立秋身边,拿出毛巾,自然地替他擦去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看着他被泥土弄脏的裤腿和赤脚,心疼地低声道:“瞧你造的,跟个泥猴子似的。快喝点汤,歇口气。”
程立秋接过她递来的绿豆汤,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舒爽。他看着魏红关切的眼神,心中那份愧疚感再次涌上,只能借着低头喝汤的动作掩饰过去。
“没事,抢墒要紧,就这几天忙。”他闷声回道。
小石头也跟着娘亲来了,他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碌,又不敢下到泥泞的参畦里。程立秋朝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拿了个馒头塞到他手里。
“爹,你在种啥?”小石头咬着馒头,含糊不清地问。
“种人参。”程立秋摸了摸儿子的头,“等它们长大了,就能卖钱,给石头买新衣裳,买好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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