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着血手印的桦树皮勋章尚带余温,首期毕业的学员们便像一把撒出去的种子,带着崭新的知识和满腔热血,奔赴密营各处的新岗位。杨帆的任命简单直接:识文断字、战术考核优异的,去各分队担任见习排长、班长或参谋;心思缜密、测绘精准的,补充进侦察班或负责完善防御工事;跟着孙老爷子学有所成的,则分散到各小队担任野外生存教员兼卫生员。人才的甘霖洒向干涸的土地,却也难免激起新旧观念的泥沙。
一分队迎来了新任见习排长陈知远,原是北平流亡来的学生,理论扎实,沙盘推演屡得高分。他上任第一天,就提出要规范内务,建立训练日志,还要求士兵在操练间隙学习常用字。这引来了一班长,老兵耿大山的不满。
“扯淡!”耿大山当着全排的面,嗓门洪亮,“当兵吃粮,把枪打准,把刺刀磨快就行了!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能当饭吃还是能吓跑小鬼子?”他手下的兵也多是跟他一样的老行伍,对陈知远那套“学生娃”的做法颇不以为然。
陈知远没争辩。第二天战术训练,他拉着耿大山和一班来到沙盘前,模拟攻击一处日军前哨站。耿大山按老习惯,主张集中兵力正面强攻。“狭路相逢勇者胜!”
陈知远却提出分兵迂回,主力伴攻吸引火力,小分队从侧翼险峻处攀爬,直插日军指挥部。“耿班长,正面强攻,鬼子两挺机枪就能封锁,伤亡太大。侧翼看似难走,但出其不意,一旦得手,事半功倍。”
“说得轻巧!你那小分队爬不上去咋办?被发现了咋办?”耿大山梗着脖子。
“地形我勘测过,有七成把握。即便被发现,伴攻部队可转为强攻,牵制敌人,为侧翼创造机会。这叫风险与收益并存。”陈知远指着沙盘,条分缕析。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杨帆被请来裁定。杨帆没直接表态,而是让两人各自带领一半人手,在相似地形进行了一次小规模实兵对抗。结果,耿大山的正面进攻被预设的“机枪火力”(用鞭炮模拟)压制得寸步难行,而陈知远的迂回分队虽也“伤亡”两人,却成功端掉了“指挥部”。
看着垂头丧气的耿大山,陈知远主动走过去:“耿班长,您的勇猛是咱们排的尖刀,我的想法是让这把尖刀插得更准,减少不必要的损耗。以后作战方案,还得您多帮着把关。”
耿大山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又想想刚才对抗的结果,闷哼一声,算是默认。此后,一分队的训练场上,不但喊杀震天,偶尔也能听到士兵们磕磕巴巴的读书声了。
卫生队的冲突更为尖锐。毕业分配来的女卫生员林秀,曾跟洋教士学过护理,她坚持要在前沿阵地附近设立简易救护点,以便重伤员能得到黄金半小时的紧急处理。
“胡闹!”负责后勤的老冯头第一个反对,“姑娘家上前沿?子弹不长眼!再说,那点红药水、绷带,顶啥用?不如多备几副担架往后送!”
林秀没退缩,她当着老冯头和几个持同样意见的老兵的面,摊开一块白布,上面用炭笔画着清晰的人体解剖图和主要血管走向。“冯叔,不是只有打穿脑袋、打中心脏才会死。动脉断了,血几分钟流光人就没救!在前沿能及时扎住,送到后面就能活!咱们缺药,但不能缺办法!”
她又拿出几卷用旧被单撕开、蒸煮消毒后的绷带,以及几副用树枝和绑腿改制的简易夹板。“这些东西,不费钱,能救命。让我带两个人去试试,不行,我认罚!”
她眼中的坚定和对生命的珍视,打动了一些人。杨帆最终拍板,允许林秀带一个小组,在相对安全的一线阵地后方试点设立救护点,并规定必须有战斗人员护卫。
侦察班则是铁柱的一亩三分地,向来以本领论高低。分来一个叫赵明德的毕业生当副班长,班里几个老侦察兵嘴上不说,心里直犯嘀咕。一次任务前,为确定渗透路线,赵明德依据地图和所学,提出一条看似绕远但隐蔽性更高的路线。
老侦察兵大个子李咧嘴一笑:“学生官,地图是死的,林子是活的。按你这走法,天亮都到不了地头。敢不敢比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看谁先到目标点画出鬼子岗哨分布图?”
赵明德年轻气盛,一口答应。铁柱眯着眼,没阻拦。
比试在深夜开始。大个子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经验,走直线,穿密林,速度极快。赵明德则严格按照侦察要领,利用阴影、植被掩护,动作更隐蔽,但速度确实慢了些。然而,就在接近目标时,大个子李习惯性走的一条兽道旁,赵明德凭借学到的痕迹学知识,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绊发陷阱线,若非他警觉,大个子李很可能就触发了!惊出一身冷汗的大个子李,再不敢托大,两人后续配合,赵明德负责排障和精确绘图,大个子李负责警戒和快速机动,竟提前半个时辰圆满完成任务归来。
回来后,大个子李当着全班的面,把画好的岗哨图塞到赵明德手里,瓮声瓮气地说:“副班长,图你交。往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侦察班的磨合,就在这样硬碰硬的较量中悄然完成。
磨合期的阵痛无处不在,但新生的力量也在不断证明自己。文化教员把战场日语喊话(如“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编成顺口溜,在练兵休息时带着大家唱念,引得笑声阵阵,却在无形中掌握了技能。岩洞教室的入口,悄悄挂起了一块新的木牌,上面是王铁锤亲手刻的字——“第二期随营学校招生处”,等待着下一批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
夜色渐深,寒风卷着雪沫掠过林海。在老龙沟密营,在青龙河畔的前沿哨位,在新开辟的秘密交通站,在各个分散的营地里,一盏盏用缴获的日军油料或自炼桐油点燃的灯火,次第亮起。
它们微小如豆,光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在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中,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当放眼望去,这一点、两点、十点、百点的星火,顽强地闪烁在苍茫山野的不同角落,竟连成一片微弱却无法被黑夜彻底吞噬的光带,宛如一条坠入凡间的星河,散落在古老而沉默的林海雪原之间。
星火已撒,只待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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