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年间事
永徽四年秋,长安城南崇业坊外的茅舍里,崔红玉正坐在纺车旁捻线,荆钗布裙上沾着些棉絮,鬓边碎发被汗黏在颊上,眼角虽爬了细纹,一双杏眼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柔气。纺车“吱呀”转着,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邻坊的张阿福,他中等身材,手糙得满是老茧,常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拎着半串刚蒸好的粟米糕,笑起来会露出颗缺角的牙:“红玉妹子,刚在坊市买的,给你垫垫肚子。”
红玉慌忙起身接了,声音细弱:“又让你破费,这怎么好……”她男人王二狗因盗官仓粟米判了三年,押在京兆府狱,她一个人靠纺绩度日,若不是张阿福时常帮衬,早撑不下去了。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转年春上,红玉便生下个儿子,梳着总歪的小发髻,穿件打补丁的浅黄短褂,小手总攥着红玉的衣角,取名明儿,一双圆眼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兔子。
转眼到了永徽七年,茅舍的帘布被猛地掀开,王二狗回来了。他身材干瘦,左颊一道浅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囚服虽换了粗布短褐,却还透着股滞涩的霉味,看人时眼神总带着股狠劲。刚进门,他就瞥见明儿缩在红玉身后,小手揪着红玉的布裙,顿时皱紧眉头:“这娃是哪来的?我入狱前咋没听过你有亲戚家的娃?”
红玉脸色瞬间发白,手指绞着衣角,结巴道:“是……是远房表哥家的,爹娘没了,暂寄在我这……”
“远房表哥?”王二狗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红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你敢跟我撒谎?我在狱里三年,你倒好,在家养野种!”
明儿被他的吼声吓哭了,扑进红玉怀里:“阿娘,我怕……”
红玉护着明儿,眼泪终于掉下来:“是……是阿福的!那年你刚入狱,我纺绩换的粟米不够吃,冬天差点冻饿过去,是阿福一直帮我……我也是没办法……”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王二狗勃然大怒,抬手扫落案上的陶碗,粟米撒了满地,他指着明儿的鼻子骂,“野种!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明儿哭得更凶,红玉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红着眼眶反驳:“你别吓着孩子!他才五岁,懂什么?要怪就怪我!”
“怪你?”王二狗气极反笑,一脚踹翻了纺车,“我王家的门,容不下这野种!以后他吃饭,只许蹲在院里吃,夜里睡柴房!”
打那以后,王二狗待红玉虽还留着几分夫妻情分,对明儿却半分好脸色也无。每日饭时,他把一碗冷粥“哐当”放在门槛上,粗声粗气:“吃你的去,别在桌上碍眼!”明儿攥着粥碗,蹲在篱院角落,小口小口地喝,红玉想给他夹块腌菜,王二狗当即拍掉她的筷子,瓷片碎了一地:“家里的粮,轮不到野种沾!”
有回张阿福惦记着明儿,偷偷拎了袋新磨的麦粉来,刚到门口就撞见王二狗。王二狗眼睛一瞪,上前一把揪住张阿福的衣领,狠声道:“张阿福,你还敢来?是不是等着看我王家的笑话?”
张阿福慌得手都抖了,麦粉袋掉在地上,白花花的粉撒了一片:“不……不是,我就是……就是来看看明儿……”
“看他?”王二狗推了他一个踉跄,“我告诉你,这是我家,再敢踏进来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张阿福踉跄着爬起来,看了眼屋里偷偷抹泪的红玉,终究没敢多说,灰溜溜地走了。红玉抱着明儿,摸着他冻得冰凉的小手,眼泪滴在明儿的短褂上。明儿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小声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好好吃饭呀?”
红玉咬着唇,把他搂得更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永徽年间的日子,于她和明儿而言,只剩熬不尽的苦了。
显庆二年的秋风吹进崇业坊时,茅舍外的老槐树已落了半地枯叶。十年的明儿早没了幼时的怯意,瘦高的身子裹着件洗得发灰的旧布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骨节分明的小手——天还没亮,他就挎着竹篮去坊外的田埂割草,回来时篮子里还顺带捡了半筐野菊,悄悄插在红玉纺车旁的陶瓶里。
红玉这五年添了不少白发,荆钗换成了更粗的木簪,眼角的细纹深得能夹住棉絮,可看明儿的眼神依旧软。她正揉着面团,见明儿进门,忙擦了擦手上的面:“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早?没被露水打湿鞋吧?”
明儿摇摇头,把草倒进墙角的鸡笼,又从怀里摸出个温热的粟米饼:“坊市李阿婆给的,说我帮她拾了滚到沟里的油壶,您快吃。”话音刚落,里屋传来王二狗的咳嗽声——这几年他身子不如从前,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坊市帮人卸粮,一到秋天就咳得厉害。
明儿听见咳嗽,下意识把饼往红玉手里塞,转身想往柴房躲。王二狗却已掀了帘出来,脸色蜡黄,嘴角还沾着痰迹,见了明儿,语气依旧冲:“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明儿停下脚,垂着头小声应:“不是躲,我去给您烧热水。”说着就往灶房走,刚拿起水壶,王二狗却忽然咳得弯了腰,手撑着桌沿直喘气。明儿顿了顿,还是倒了碗温水递过去:“您先喝口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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