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比夜色更沉。
自那夜草镜化为飞尘,村子便被一种无形的恐慌攫住。
守护着村庄边界的那一圈青草,本是四季常绿,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生机。
第一天,草尖泛起病态的微黄;第二天,黄意蔓延至根部,仿佛被抽干了精魂;第三天,整片草带都透出一种衰败的灰败。
到了第四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村口便响起了妇人的尖叫。
陈默闻声赶去时,只见昨日还只是灰败的护界草,此刻已尽数焦黑倒伏。
那景象诡异至极,像是被一场无形的天火燎过,却没有半点烟熏火燎的气味,甚至连一丝草木烧焦的苦涩都闻不到。
空气里反倒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隆冬提前降临。
村民们围着那圈焦黑的草带,人人面色煞白,噤若寒蝉。
胆大些的上前细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每一片焦黑的叶面上,都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晨光下闪着诡异的微光。
霜纹细密如刻,凑近了看,竟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个字——全是倒着写的“走”字。
成千上万个倒写的“走”字,如同一圈沉默的诅咒,将小小的村落围困其中。
“妖孽作祟!这是催命符啊!”村里的老人浑身哆嗦,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像风中残叶,“快,快挖了!挖出来烧掉,再用黑狗血浇一遍,不然全村都要大祸临头!”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人群中传开。
几个壮汉当即抄起锄头和铁锹,就要动手。
“住手。”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压过了所有嘈杂。
他缓步上前,村民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没有理会众人惊惧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圈焦黑的草带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片凝着霜纹的草叶。
指尖传来的是彻骨的冰寒,而非火焰的余温。
他凝视着那个倒写的“走”字,仿佛在阅读一篇尘封已久的信。
“陈默,这东西不祥,不能留啊!”村长焦急地劝道。
陈默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他摇了摇头,从地上拾起一茎最为完整的枯草,小心翼翼地将它夹入随身携带的一本泛黄旧书的书页里。
“不是死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人的耳朵,“是把话说完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但见他神色笃定,那股莫名的恐慌竟也平息了几分。
当晚,陈默将那本夹着枯草的书置于枕下。
夜深人静,他坠入梦乡。
梦境里没有光,也没有影,只有声音。
起初是细碎的低语,如同风吹过万千枯叶,渐渐地,那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一个清晰的词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齐声诵念:
“走了……走了……走了……”
那声音浩瀚如海潮,却听不出悲伤,也感觉不到亢奋,只是一种陈述,一种事实的宣告。
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留下无边的静寂。
子时,陈默猛然睁开眼,梦中的回响犹在耳边。
他起身下床,没有点灯,摸黑走到灶间,用木瓢舀了半瓢冰冷的灶灰。
他走到院子中央,将细腻的草木灰均匀地铺在地上,形成一片灰色的画布。
然后,他伸出食指,对着夹在书里的那茎枯草上的霜纹,一笔一划,在灰面上补全了一个正写的“走”字。
就在他指尖离开灰面的最后一刹那,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地面,坚实的泥土,竟毫无征兆地向下陷落了半寸!
紧接着,那片干燥的灰面上,凭空浮现出两片湿痕,清晰地勾勒出一双赤足的脚印。
脚印不大,脚尖朝外,正对着院门的方向。
那姿态,与他记忆中许多年前,那个总在桥头吹埙的牧童最后离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将整个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闭上眼,低声呢喃,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故人说话:“你要我……替你说完这声‘走了’?”
脚下的足印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但他贴着地面的掌心,却感觉到了一阵奇异的共振。
他的血脉,他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与脚下深沉的大地连通了。
那不是土石的死寂,而是一种悠长、微弱、近乎被遗忘的呼吸。
翌日天明,陈默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带着一把随身多年的陶埙,来到了村东的断桥旧址。
桥已断了多年,只有几截残破的桥墩立在干涸的河道里。
他在桥头最大的一块磐石上寻了处平坦的位置,用一块尖石,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了一个“走”字。
字刻好后,他取出怀中的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血珠沁出。
他将血滴入随身水囊的井水中,摇晃均匀,然后用手指蘸着这淡红色的液体,仔仔细细地涂满了石刻的每一个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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