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他不再追问笔记本,用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同时,向前伸出了一只大手。那只手很大,骨节异常分明,粗壮有力,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如同砂纸,指关节处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诉说着力量与某种过往的经历。
艾文的目光死死盯住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逼人、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睛。拒绝?他不敢,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接受?这会不会是陷阱?一个将他引入更可怕境地的诱饵?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巨力,疯狂地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然而,对方那沉静如山岳的姿态,以及没有立刻发难、甚至没有强行抢夺笔记本的态度,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弱萤火,让他心中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弦,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也许……也许他此刻……真的不是来“清理”自己的?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成了压垮恐惧天平的最后一点砝码。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疑虑。艾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戒备,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般,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宽厚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上。
一股强大而沉稳的力量瞬间传来!那力量并非粗暴的拉扯,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与控制力,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虚软无力的艾文从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拉了起来。艾文踉跄了一下,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勉强才站稳。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的笔记本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身体。
“能走吗?”那人松开手,目光锐利地扫过艾文还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双腿。
艾文咬紧牙关,用力地点了点头。必须能走!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滴着腐蚀黑液、弥漫着死亡恶臭、如同地狱入口的教室!这是唯一的生路!
“跟着我。”那人不再多言,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他果断转身,迈开大步,径直走向教室门口。宽阔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移动的巍峨山峦,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无法抗拒只能跟随的沉重压迫感,仿佛他本身就是这诡异黑夜的一部分。
艾文不敢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膝盖和手肘的剧痛,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紧抱着怀中那本如同救命稻草又似烫手山芋的笔记本,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警惕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前方那高大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那人带着艾文走出高二(3)班教室,并未走向灯火通明、此刻却显得异常遥远的主楼梯口,而是毫不犹豫地拐进了走廊深处一条更加僻静、更加昏暗的侧楼梯通道。这里的声控灯似乎早已损坏多时,只有墙壁下方安全出口的幽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冷光,勉强勾勒出向下延伸的、模糊不清的楼梯轮廓。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艾文的脚步虚浮、杂乱,带着拖沓的摩擦声,透露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前方那人的脚步,却沉稳、有力、节奏分明,如同敲击在黑暗心脏上的冰冷鼓点。沉默在浓稠的黑暗中蔓延、发酵,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交织、碰撞,更添压抑。艾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巨大的疑问:这人要带他去哪里?教导处?保安室?还是……某个更隐蔽、专门用于“清理”的场所?他会不会把自己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
他死死地抱着笔记本,冰冷的硬壳封面硌着他的胸口,带来一丝钝痛,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那句用生命换来的密码提示——“阳光没有阳光”——如同一个疯狂的魔咒,在他混乱不堪的脑中反复回响、撞击。密码!必须解开!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生路,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最后一点微光!陈浩用这本笔记和这条线索,赌上了他的信任和生存的机会!
就在他心神不宁、胡思乱想、恐惧与解谜的渴望激烈交战之际,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艾文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那宽阔的后背!他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瞬间漏跳一拍,随即以更疯狂的频率擂动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直接蹦出!极度的惊恐让他瞬间窒息,他猛地抬头望去——
他们此刻已经下到了一楼半的楼梯转角平台。这里比上面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那幽幽的安全出口绿光,像鬼魅的眼睛般映照着有限的空间。那人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昏暗中如实质般落在艾文惨白的脸上,更精准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落在他紧抱在胸前的笔记本上。
“陈浩……”低沉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楼梯间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他走之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他问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试探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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