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东头的老书店,最近总在夜里透出怪光。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姓范,这天清早发现,架上那本《康熙字典》的封皮竟自己翻卷起来,纸页间渗出些黑汁,像被墨水泡过,却带着股铁锈味。
“前儿个收摊时还好好的。”范老头捏着字典边缘,指腹沾了点黑汁,捻开竟拉出细丝,“这墨不对劲,你看——”他翻开一页,“‘鬼’字旁边多了个小勾,‘魂’字的‘云’变成了‘厶’,像是有人改了笔画。”
我凑近看,那些黑汁在纸页上慢慢爬,像活的虫子,所过之处,汉字的笔画都在变形:“死”字的“匕”弯成了蛇形,“葬”字的“艹”变成了三个小坟头。更怪的是,店里所有带字的东西都遭了殃——账本上的数字多了个尾巴,报纸上的“凶”字被圈起来,圈里还点了个点。
“昨晚关门前,来了个穿黑袍的客人。”范老头回忆,“他说要找本‘能改命的书’,我以为是胡扯,就指了指那本字典。他翻到‘生’字那页,盯着看了半晌,说‘这字太直,该弯一弯’,然后就用手指蘸着墨在上面画了道弧线。”
正说着,柜台抽屉突然“啪”地弹开,里面的朱砂砚台翻倒,朱砂混着黑汁在地上汇成个“奠”字。范老头吓得后退半步:“这黑袍人不是来买书的,是来改字的!”
我捡起片掉在地上的纸,上面有个被墨汁涂改的“寿”字,原本的“寸”被改成了“刀”。“他在咒人。”我摸出随身携带的黄纸,往纸上写了个“破”字,刚写完,纸上的字就被黑汁啃掉了一角,“这墨汁能蚀字,被改的字会反过来影响对应的事——‘生’字被改弯,镇上最近怕是有人要遭横祸。”
范老头突然想起:“今早听说,西街的王木匠摔断了腿,他名字里带个‘生’字!还有北巷的李秀才,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就说不出话了,他最宝贝的那幅‘寿’字卷轴,今早发现被虫蛀了个洞,正好在‘寸’的位置!”
黑汁还在蔓延,已经爬上了门口的对联,“福”字的“礻”被改成了“鬼”。我赶紧让范老头把所有带字的东西搬到院里晒,自己则在店里撒上糯米——墨属阴,糯米能克阴。可那些黑汁遇着糯米,竟把糯米染成了黑色,还在上面拼出个“续”字。
“他还没完。”我盯着那字,突然明白,“黑袍人不是随便改字,他在写‘生死簿’!改‘生’让王木匠遭灾,改‘寿’害李秀才失声,接下来……”
话没说完,院外传来哭喊声,是东街的赵婆婆,她孙子今早突然没了气息,孩子的小名就叫“小石头”,而店里那本《石头记》的封面上,“石”字被墨汁涂成了黑块。
范老头腿一软:“这可咋办?总不能把所有书都烧了吧?”
我望着阳光下的字典,黑汁在强光下慢慢变淡,“‘字’怕光,更怕‘正’。”我让范老头找出所有带“正义”“光明”的书,堆在店中央,又在门口贴了副新对联,用朱砂重写了“福”“寿”二字,“黑袍人改的是邪字,我们就用正字压它。”
入夜时,黑袍人果然又来了,站在店门口没进来,只在门上写了个“灭”字。黑汁刚渗出,就被门框上的朱砂“福”字弹了回去,像碰到烙铁似的缩成一团。他骂了句什么,转身要走,我突然喊住他:“你改的字,天亮就会复原,因为正道压邪道,正字胜歪字。”
黑袍人回头,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嘴角沾着黑汁:“我儿子当年被冤死,案卷上的‘冤’字被改成了‘怨’,没人管!我就是要让那些改字的人,尝尝字被改的滋味!”
范老头突然想起:“十年前是有个案子,姓张的小伙子被冤枉偷东西,病死在牢里,他爹就是个墨匠……”
黑袍人浑身一颤,黑汁从他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个“冤”字,这次没变形,规规矩矩的。“我只想让官府重审案子,可没人理我……”他的声音抖得厉害,“那些字不改回来,我儿子就不安生。”
我突然明白,这墨汁不是害人的,是喊冤的。
第二天,我们带着被改的字典和账本去了县衙,那些变形的字在县官面前慢慢恢复原样,只在“冤”字上留下个淡淡的墨痕。三个月后,案子重审,张小伙沉冤得雪。
老书店里,那本《康熙字典》被供在最显眼的架子上,“生”字的笔画再也没弯过。只是每逢阴雨天,翻开字典,还能看见“冤”字旁边有滴墨痕,像颗没干的眼泪,慢慢晕开,最后变成个“平”字。
范老头说,那是张小伙的爹在谢我们。我却觉得,是那些被改歪的字,终于自己把自己掰正了。毕竟,字如其心,心正了,字就不会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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