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离坟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隐入青禾镇盘根错节的山路褶皱里。
林晚秋靠在冰冷颠簸的座椅上,双眼紧闭,仿佛睡去,但那只从古井里打捞出的粗陶罐,却被她死死抱在怀中,罐口的湿泥散发出泥土与时间混合的腥气。
“他们没敢动你。”林小禾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开的狭窄黑暗,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晚秋缓缓睁开眼,瞳孔里映不出光,只有一片比窗外更浓重的黑。
她望向那些一闪而过、如同鬼影般的树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不是不敢,是还没准备好怎么收场。”
她将手伸进防水袋,取出那几页从父亲手抄本日记上撕下的残页。
昏暗的车厢里,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指尖轻轻抚过纸上那一行因受潮而略显模糊的小字——“清者自清”。
这四个字,是父亲林振山留下的,也是他用一生践行的信条。
“他们怕的不是我,”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黑暗中的某个魂灵解释,“是这四个字,还能被人念出来。”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面的沙沙声。
许久,林小禾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我明白了。明天‘清泉读书会’,加开一场家长课,就讲建筑材料安全常识。”
林晚秋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这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信号:当真相无法通过权力之口直白宣告时,就用最朴素的教育,将它一笔一划地刻进那些尚且纯白的孩子心里,种进每一个被蒙蔽的家庭。
次日清晨,雨后的太阳并未如期而至,天色依旧阴沉。
那片被夷为平地的文化礼堂废墟前,不知是谁用几根竹竿和塑料布搭起了一个简陋的雨棚。
二十多个村民,大多是女人和老人,围坐在一圈小马扎上,神情凝重。
林小禾站在中间,手里捏着一块从村民家里撬下来的、析满白色粉末的墙皮样本。
她不像个来“闹事”的,反而像个真正的老师,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解:“大家看,这层白毛不是发霉,是墙里头的化学材料遇到前几天的雨水,起了反应,‘吐’出来的。这种东西挥发到空气里,就是毒气。”
她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精心剪辑过的音频。
那段从搅拌机里取回的录音原声——“反正都是穷山沟,塌了也没人在意”——被巧妙地嵌入了一段悲伤的背景音乐中,听上去不再是单纯的对话,而像是一部冷酷纪录片的旁白,陈述着一个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残忍事实。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瞬间撕裂了现场压抑的平静:“我家娃住院三天了!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说是环静因素引起的慢性中毒……我天天把他关在新房子里,以为是享福,原来是亲手把他往毒坑里推啊!”
一句话,如同一颗火星,引爆了所有人的恐惧与愤怒。
骚动开始蔓延。
林晚秋就蹲在雨棚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最不起眼的旁观者。
她面前摊着一个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发言村民的姓名和住址。
她的“真实之眼”扫过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或煞白的脸:愤怒中有恐惧,绝望中有迟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决不退让的警觉。
临近中午,一个消息从镇政府内部悄悄传出:县纪委调查组将于下午两点正式进驻宏远集团项目部,现场调取全部工程档案。
消息传到林晚秋耳中时,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断——对方必然会在这之前销毁或转移最关键的证据,尤其是那些无法见光的财务账本和材料采购单。
她立刻给林小禾发了条信息,以“清泉读书会运送助学物资”的名义,紧急调度了三辆村办的破旧面包车,分头守在通往镇外的几条岔路口。
这不是为了抢夺,而是为了制造拦截的假象,逼迫对方选择更隐蔽的渠道。
而她自己,则换上了一身从工地捡来的、沾满泥点的旧工装,戴上安全帽,徒步潜行至镇财政所附近。
她清晰地记得,十年前,父亲林振山的办公室就在二楼,窗外有一棵老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枝干,恰好能伸到隔壁档案室的通风口下方。
那个通风口,是整个财政所唯一没有接入监控的物理死角。
她像一只蛰伏的猎豹,藏身于老槐树的阴影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出错时,二楼档案室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被从内向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伸了出来,手里赫然是一个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
林晚秋没有冲动。
她知道,一旦现身抢夺,只会打草惊蛇,对方完全可以声称这只是普通文件。
她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只老式翻盖手机,拨通了她早已记下的、财政所对面公用电话亭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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