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离去后，汀兰水榭仿佛被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的涟漪渐渐平息，内里却涌动着更为汹涌的暗流。苏挽月彻夜未眠，将萧煜的嘱咐反复咀嚼，深知此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天色微明，她便唤来挽星与小芸，神色凝重地下达了最为严厉的指令。
“自今日起，汀兰水榭闭门谢客，非我亲自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小芸，你负责内务，所有饮食用度皆需经你与挽星二人之手，尤其注意防范外人经手。”苏挽月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挽星，你即刻秘密前往南院，将我亲笔书信交予顾先生。信中我已言明，所有与外界的联络、探查一律暂停，南院伙计若无必要，不得随意离开，全力清点库房，整理账目，做出彻底收缩、甚至准备关张的态势。”
“小姐，那我们……”小芸面露忧色。
“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静’。”苏挽月目光扫过二人，“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外间所有风雨，暂且当作不知。尤其是关于北地、货郎、京兆尹等字眼，绝不可再提，即便私下议论也不可。”
“奴婢明白！”挽星与小芸齐声应道，她们虽不知北狄之事全貌，但从苏挽月空前的凝重态度中，已感受到山雨欲来的危机。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汀兰水榭的大门白日里也虚掩着，谢绝了一切访客，连府中其他院落的丫鬟婆子前来串门，也被小芸以“小姐需静养”为由挡了回去。南院那边，顾清风收到密信后，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轻重，立刻遣散了部分临时雇工，只留下最核心的几名伙计，整日里只是清点存货，修补工具，一派萧条景象。
苏挽月这番彻底的“静默”与“示弱”，果然进一步麻痹了对手。
周府内，周文博听着手下汇报“霓裳”南院近乎关张的惨状，得意地晃着酒杯：“看来是真不行了。传话下去，让‘云裳阁’再加把劲，把价格再压低半成，我要让她彻底断了念想！”他仿佛已经看到苏挽月走投无路、跪地求饶的场景。
而景仁宫中，容妃听着心腹嬷嬷的禀报，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一盆开得正艳的绿萼梅，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缩起来了？倒是识趣。不过，光缩起来可不够……本宫要的是她彻底臣服，或者……消失。”她语气轻柔，却带着刻骨的寒意，“宸儿那边，近日与朝中几位老臣走动得如何了？”
嬷嬷低声回道：“殿下近日甚为勤勉，与吏部张尚书、兵部李侍郎等人皆有过从。只是……只是镇北王世子近日也频频入宫觐见陛下，所言虽多是边关风物，但陛下似乎颇为赞许。”
“萧煜……”容妃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北疆蛮子，也配在陛下面前卖弄？不过是仗着祖上军功罢了。让宸儿抓紧些，边关近日不是不太平么？这正是凸显皇子能力、巩固地位的好时机。”
“是，娘娘。”
朝堂之上，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亦因边关的些许风吹草动而暗流涌动。数位御史联名上奏，言及北狄部落近期异动频繁，虽未有大举进犯迹象，但小股骑兵骚扰边境村镇之事时有发生，恐非吉兆，提请朝廷加强边备，并遴选得力干臣巡视北疆，以防不测。
此议一出，立刻在朝中引起议论。有主张强硬反击者，有主张怀柔安抚者，更有甚者，将此事与近年来边境贸易、乃至朝中某些主张与北狄缓和关系的言论联系起来，隐隐有党同伐异之势。
端坐龙椅之上的靖帝，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听着臣工们的辩论，偶尔问上一两句关键之处，深邃的目光扫过殿下垂首肃立的皇子们——包括神色恭谨的楚凌宸和面容冷峻的萧煜。
这一切纷扰，似乎都与深居简出的苏挽月无关。她每日只在汀兰水榭内看书、习字、调香，甚至重新捡起了荒废许久的琴艺，弹奏些清心宁神的曲子，仿佛真的厌倦了外界纷争，一心只求安宁。
然而，在这极致的“静”之下，她的心神却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挽星是她唯一的对外耳目，每日都会将府内外看似无关紧要的细微动向汇总禀报：柳氏院中近日采买了不少名贵药材，似是用于调理苏玉蓉因“受惊”而“不适”的身子；门房注意到近日有几位生面孔的官员幕僚模样的男子拜访过老爷书房；甚至市井间开始流传一些关于镇北王“拥兵自重”、“边将难制”的模糊流言……
这些信息碎片，单独看来并无特别，但苏挽月结合萧煜之前的提示，却能拼凑出一幅暗流汹涌的图景——容妃与楚凌宸在加紧朝中布局，甚至可能开始暗中散布对镇北王府不利的言论；而父亲苏文渊，似乎也并未完全置身事外。
这一日，挽星又带来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让苏挽月心头一跳的消息：负责浆洗的仆役说，府中一位在京兆尹衙门担任书吏的远房亲戚，前两日酒后失言，抱怨衙门近日库房管理混乱，新入库的一批籍册档案堆放无序，还混入了一些不明来历的杂物，让他们整理起来甚是头疼。
京兆尹衙门！库房混乱！不明杂物！
苏挽月立刻联想到那场车祸中掉落的北地货物！这会是巧合吗？那些“不明来历的杂物”，是否与北狄细作有关？这是否意味着，对方的渗透，比想象的更深？
她强压下立刻联系萧煜的冲动，萧煜叮嘱过要静默。她只能将这条线索死死记在心里，等待合适的时机。
夜色再次降临，苏挽月抚琴的手停在弦上，余音袅袅。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风暴的序幕，或许已经悄然拉开。而她和萧煜，必须在这迷雾重重中，找到那条通往生路的方向。
喜欢霓裳归一品红妆乱江山请大家收藏：(m.zjsw.org)霓裳归一品红妆乱江山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