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雕的酒觞在活水渠里打了个旋儿,正停在容与膝前的青石旁。
“这位小友,到你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她俯身捞起酒觞,冰凉的溪水沾湿袖口,院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看过来,有好奇,有审视,也有藏在折扇后的讥诮。
“容某不才,便以‘桃花’为题,作一首打油诗助兴。”她将酒觞放回水渠,指尖还未松开,忽听西侧传来一声嗤笑。
一名身着蓝衫的秀才摇着洒金折扇踱近,腰间佩的墨锭形如卧虎,虎睛镶着两颗劣玉:“诸位可别小瞧这位!人家连夺两试案首,连圣上都下旨赞过——这般人物,怎会作打油诗?”
水榭倏然一静,片刻后又惊起纷纷议论。
这一次,看向容与的视线里,那种看向后辈小儿的和蔼和轻视都消失了,倒是审视的眼神增加了不少。
容与抬眼打量着那人,一时不知又是在哪里得罪这么一位。
还没等她开口,叶润章的折扇“唰”地收起,扇骨敲在石案:“陈兄倒是消息灵通,有了秀才功名还不忘关注童生试,真是用心良苦啊。”
陈秀才皮笑肉不笑,回道:“叶公子说笑了!容小友的《劝农策》,圣上下旨晓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皱巴巴的纸,竟是容与给佃户写的沤肥口诀,“这般忧心农事的胸怀,作诗定然也是字字珠玑!”
容与攥紧袖口,她深吸一口气:“学生才疏学浅,怎敢在诸位秀才公面前卖弄……”
“容小友过谦了!”蓝衫秀才不依不饶,“听闻你九岁进学,如今才十二岁便连斩两试案首——这般天资,今日若不作首惊世之作,倒显得咱们豫章文人小家子气!”
亭中响起窸窣议论。有个老秀才捋着胡须皱眉,几个年轻童生却伸长脖子——既想看这神童出丑,又盼着能真有佳句。
叶润章起身挡在容与跟前,语调仍旧温和,表情却沉了下去:“陈兄,诗会本是风雅事,何苦咄咄逼人呢?”
“叶公子这就不对了,陈某明明是想帮着容小友扬名呢,“蓝衫秀才丝毫不惧,挑眉,故意压低了声音挑拨,“还是说……容小友那些才名,本就是虚张声势?”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听着这一处的动静。
容与攥紧了拳,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来。
假山后忽然传来鸳鸯扑水声,惊得柳梢雀鸟四散。
她望着水面晃碎的日影,胸中浊气翻涌——既然有人要捧杀,她便撕了这“谦逊”的面具!
“拿纸笔来!”她突然喝道——本该清脆的童声此刻却低沉如山雨欲来的阴云。
书童慌忙捧上青檀纸,却见她挟起毛笔,饱沾了墨水,直接俯身在青石板上挥毫: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前四句落成时,亭中鸦雀无声。
老秀才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表情都有些扭曲:“这…这等俚俗之语!”
几个古板秀才也以袖掩面,仿佛被市井气玷污了眼睛。
蓝衫秀才却抚掌大笑,阴阳怪气道:“妙啊!‘又摘桃花换酒钱’,当真是神童手笔!”
容与全不理会,只是勾起个笑来。
笑吧,笑吧,看你一会儿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叶润章指尖掐紧了扇骨,正要开口,却见容与笔下不停,字形陡然凌厉: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写到“半醒半醉”时,已有童生拍案叫好。
越来越多的年轻学子们挤到石边,却又怕惊扰了容与似的,围了个大大的圈不敢靠太近。
此时,蓝衫秀才的笑容已僵在脸上——这豁达超脱的气韵,哪里像乡野竖子能作出的?
那些年长、资历深的秀才只是抚须一笑,尚且顾念着形象,不肯上去,只听着年轻学子们,跟着容与写字的节奏吟咏。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车尘马足”四字写完,满亭轰然炸响。
布衣学子击节赞叹,几个寒门秀才热泪盈眶。
方才皱眉的老秀才颤巍巍起身,一步步挪过来,周围人赶快给他腾个位置,老秀才手中的拐杖将青石板敲得咚咚作响:“‘不愿鞠躬车马前’…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啊!”
容与却仍未停笔,笔尖行楷如潺潺溪水般流泻而出: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写到最后一笔“田”字,笔尖舔的墨将将用尽,容与一顿笔,只留下疏淡的墨痕。
满园的桃花忽被春风卷起,绯色的花瓣如雨般扑进亭中,将青石板上的墨痕妆点出姝色。
蓝衫秀才早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挤到外边,他的双唇轻颤,一直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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