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马车滚滚,将滕王阁的灯火辉煌抛在身后,街上只有这一盏风灯忽闪着隐约的光亮。
叶润章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寒意呼出。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陷入遥远回忆的微颤:
“谢廉之母乃是当朝皇后堂妹,自幼便在京中交游。那年……约莫是我十岁左右的光景,随父亲入京访友,适逢京中靖安侯府冬宴。宾客如云,皆是显贵,我等小辈亦被允许在后园嬉戏。”
他顿住,眼神穿透琉璃灯的光晕,似乎看到了多年之前那个奢靡又冰冷的侯府后园:“……我在假山石后,无意中看到了谢廉。那时他也不过七八岁,已是美名加身,举止优雅得如同尺子量出来一般,被众星捧月围在当中。”
叶润章的语气陡然变得艰涩:“……后来,人群散开些。他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看着冰面。旁边另一个小公子,似乎是工部郎中家的儿子,捧着新得的珐琅手炉,正得意地与人夸耀,炫耀父兄宠爱……或许是无意,也或许是有心炫耀,他经过谢廉身边时,炉中热炭溅出了一星半点,恰好落在那件月白无瑕的锦袍袖口,留下一个极小的焦痕。”
叶润章的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了:“那工部郎中的公子吓坏了,脸都白了,忙不迭地道歉。周围的人也都屏息看着。”
琉璃灯的光在叶润章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他缓缓道:“谢廉,他脸上那温润如春风的笑容……一丝都没有变。他甚至看都没看袖口那个焦痕,只是轻轻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的道歉,声音依旧是那般清雅温和地说:‘无妨,不过是一件袍子罢了。’”
容与给叶润章倒了一杯茶,适时垫话道:“我猜,后来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叶润章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是,后来大家玩冰上投壶,那工部郎中的公子也下场了。正是他准备最关键的决胜一投时……”
叶润章的指尖缓缓拂过茶盏边沿,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就在他手臂发力的刹那,不知怎的,脚下那块看似结实的冰面……突然开裂!他整个人惊呼着就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琉璃灯昏黄的光晕在叶润章紧绷的侧脸上跳跃,将他眉宇间的沉郁勾勒得更加深重。窗外,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单调地响着,偶有寒风钻进车帘缝隙,呜咽般拂过,更衬得车厢内的空气凝滞如铅。
“当时场面大乱!大人们忙着救他,乱成一团……我不知为何,看了一眼谢廉——他还站在原来那个位置,不远不近,静静地看着仆役手忙脚乱地把人捞上来。”
车厢突然一个轻微的颠簸,悬挂的琉璃灯剧烈摇晃起来,灯影幢幢,在他脸上扫过一片凌乱的明暗。
“他没有上前,也没说话。他甚至还对闻讯匆匆赶来的靖安侯夫人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忧虑的安慰笑容……可那笑容!行简……”
叶润章猛地看向容与,眼底是压不住的惊悸:“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一种满意?对,就像是看到棋子按照他的预想落定棋枰后,那种纯粹因‘有趣’而产生的愉悦!”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也有点吓到,可他甚至在我吓得躲回假山石缝里,与他目光无意间对上时,都没丝毫波动!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我只是路边一棵草,看到了也好,没看到也罢,他都……完全不在乎!”
叶润章胸口起伏,仿佛那多年前的冰冷寒意此刻又涌了上来,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热茶,手却微微发颤:“这事我不敢对任何人说……谁会信?那时他才七岁啊!说了只会让人觉得我疯了,或者恶意中伤!”
车厢内一时间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和叶润章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容与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讶异或者震惊,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
这份平静倒是让叶润章怔住了:“行简?”
“文泽兄,”容与的声音出奇的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哂意?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匕首,寒光内蕴,“你说的这些,我都信。因为……”她顿了顿,话语清晰地吐出几个斩钉截铁、充满不屑的字眼,“……画皮匠子。”
叶润章愕然:“画皮……匠子?”
这个词太过市井俚俗,太过直白粗暴,与他描述的华美玉郎形象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没错。”容与点点头,眼神清明而冷澈,甚至微含笑意,“师兄听没听过一个‘画皮’的志怪故事?谢廉其人,便是如此。一块装模作样的、冰冷的、死气沉沉的白玉石头,别人眼里所谓的‘公子世无双’?不过是披了张精美绝伦的人皮罢了。他或许心机深沉,或许手段莫测,或许背景雄厚……”
容与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意:“但本质上,就是个画皮匠子。他那份‘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他那份‘无聊’更是他致命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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