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力量?”李纲苦笑一声,眼眶微微发红,“官家,中原百姓等不起了!河北、河东的士卒等不起了!您今日弃了中原,明日金人便会占领南阳,后日便会渡过长江——到那时,您就算逃到临安,又能逃到哪里去?”
“够了!”赵构猛地一拍龙案,茶盏被震得跳起,茶水洒在舆图上,将南阳的标记晕成一团黑渍,“李相公,朕意已决,无需再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你退下吧。”
李纲看着赵构决绝的侧脸,看着舆图上那团被茶水晕开的黑渍,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想起半月前,赵构在晨光里说“朕与士卒同饮马黄河,同杀敌阵前”,想起自己笏板内侧刻着的“复土”二字,想起宗泽老将军眼角的泪水,想起河北百姓冻得溃烂的手脚——这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臣……遵旨。”
转身走出殿门时,夕阳正好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金砖上,像一道无力的叹息。殿外的梧桐叶还在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袍角上,带着初秋的寒意,一点点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浸透了他那颗滚烫的心。
从那日起,君臣之间的裂痕便再也无法弥补。李纲此后呈上的奏章,无论是关于新军操练的建议,还是关于北伐的计策,都石沉大海,再无回音。赵构偶尔召他入宫,也只是问些粮草筹备的琐事,再也不提亲征之事,再也不提复土之志。
黄潜善与汪伯彦则愈发得势,每日围绕在赵构身边,说些东南的繁华,说些金人的凶猛,说些李纲的“固执”与“鲁莽”。殿内的气氛,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闷,只是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那份刚刚凝聚的热血,却像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一点点消散在宫墙的寒意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纲转身走出殿门时,夕阳正好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金砖上,像一道无力的叹息。殿外的梧桐叶还在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袍角上,带着初秋的寒意,一点点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浸透了他那颗滚烫的心。
夜风渐起,卷着宫墙下的落叶打转,李纲踏着满地碎绿往政事堂走,绯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金砖,竟似拖着千斤重的铅。他脑中反复回响着高宗那句“朕意已决”,那声音里的烦躁与决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半月前殿上君臣同心的暖意、陛下指尖按在黄河墨线上的坚定、卫兵甲胄上闪耀的希望之光,此刻都成了刺目的碎片,扎得他眼眶发酸。
刚到政事堂门口,便见属官陈默捧着一叠文书候在廊下,见他来,忙迎上前:“相公,这是今日河北诸路送来的军情奏报,还有南阳城防司画的修缮图纸。”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落在李纲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方才听闻殿内争论……”
李纲接过文书,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只觉一片冰凉。他摆了摆手,径直走进堂内,将奏疏往案上一放,那力道竟让案上的砚台晃了晃,墨汁溅出几滴,落在《禁军训练图谱》的“骑兵阵法”一页,晕开一小片黑斑,像极了舆图上被茶水浸染的南阳标记。
“官家定了,下月巡幸建康。”李纲坐下,端起案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的憋闷,“黄潜善、汪伯彦几句话,便把半月前的誓言都吹散了。”
陈默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相公,那中原百姓的请愿书、宗将军的血书,还有河间营士卒的呼声……难道官家都忘了?”
“忘了?”李纲苦笑一声,指节因用力攥着茶盏而泛白,“他没忘靖康的惶恐,没忘南奔的狼狈,却偏偏忘了河北百姓冻烂的手脚,忘了宗将军甲胄上的旧箭孔,忘了这大宋江山,本就该在中原立足!”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内侍监的总管太监王继恩提着宫灯走进来,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脸上的褶子,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李相公,官家请您即刻入宫,说是有要事商议。”
李纲心头一动,起身整理了一下朝服,笏板内侧“复土”二字硌得掌心发疼。他跟着王继恩往内宫走,宫道两侧的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此刻摇摆不定的朝局。
养心殿内,烛火跳动,龙案上摆着一盘刚呈上的水晶肘子,油光锃亮,却没动过几口。赵构坐在龙椅上,见李纲进来,起身走下台阶,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相公,白日里殿上之事,朕语气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
李纲躬身行礼:“臣不敢。官家心系社稷,臣只是忧心中原安危,言语间若有冒犯,还望官家恕罪。”
“朕知道你是为了大宋好。”赵构引着他在侧席坐下,内侍奉上新沏的龙团茶,茶香袅袅,却暖不透殿内的寒意,“这些日子,你为了新军操练、南阳城防,日夜操劳,朕都看在眼里。黄潜善、汪伯彦虽主张巡幸东南,却也只是担心朕的安危,并非贪生怕死。”
李纲端着茶盏,指尖冰凉:“官家,臣并非质疑黄、汪二位大人的用心,只是中原乃大宋根基,一旦放弃,民心离散,再想收复,难如登天。臣昨日收到河北转运使的奏报,说真定府的百姓已自发组织乡勇,日夜操练,就盼着朝廷能派兵马北上——他们若得知官家要巡幸建康,怕是会心寒啊!”
“朕何尝不知?”赵构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可金人在沧州、景州集结兵马,旦夕之间便可南下。南阳无险可守,朕若留在那里,一旦有失,大宋便没了主心骨。李相公,你是国之柱石,该明白‘保全皇室,才能图谋将来’的道理。”
李纲起身,再次躬身:“官家,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率部驻守南阳!宗将军、张所将军也愿领兵护驾,只要官家留在中原,河北、河东的兵马定会奋勇杀敌,金人虽强,也未必能突破我军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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