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大学校园,栀子花的甜香像融化的糖,黏在空气里,却盖不住打印店飘来的简历纸油墨味 —— 那味道廉价又急切,混着夜市买来的西装上的熨烫味(熨烫板没洗干净,留着前一个人的汗渍味),还有耳边此起彼伏的 “offer”“起薪”“管培生”,酿成一杯让人头晕的鸡尾酒,喝下去全是虚浮的泡沫。
陈立冬穿着那套一百五十块的西装,站在招聘会入口,纤维扎得皮肤发疼,领口磨着后颈,像有只小虫子在爬。他拽了拽西装下摆,想遮住露出的旧衬衫袖口 —— 那是母亲去年给他缝的,边角已经磨白,用针线补过两次。手里的简历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纸边卷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捋平,却越捋越皱,像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招聘会大厅里的喧嚣像潮水,拍得人站不稳。各大企业的展位亮得晃眼,易拉宝上的 “年薪十万起”“六险一金” 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像钩子一样勾着应届生的眼睛。穿阿玛尼西装的 HR 坐在桌子后面,手指敲着笔记本电脑,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仿佛面前不是求职者,是待选的商品。
立冬挤到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展位前,后背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他踉跄着站稳,赶紧挺直脊背 —— 西装不合身,肩膀处紧绷着,勒得他呼吸都有点费劲。他挤出练习了一晚上的笑容,嘴角有点僵硬,把简历递过去:“您好,我叫陈立冬,应聘市场营销岗。”
女 HR 抬头看他,眼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她的指甲涂着裸粉色甲油,修剪得圆润,捏着简历的动作很轻,像捏着一张废纸。“陈立冬?XX 学院?” 她念出学校名字时,尾音微微上扬,又很快压下去,变成平淡的陈述,“哦,三本。”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立冬的胸口。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想解释 “我们学校的市场营销专业其实很注重实践”,话到嘴边却卡住了。HR 的目光扫过简历上的 “学生会干事”“组织过校园活动”,停留了不到三秒,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 那眉头皱得很淡,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所有的底气。
“有大型企业实习经历吗?”HR 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没、没有,但我学习能力很强,能吃苦……” 立冬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被人群的嘈杂淹没。
HR 没再看他,把简历往桌角一放 —— 那摞简历已经很高了,他的简历刚放上去,就滑了一下,歪在一边。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学生,脸上瞬间堆起程式化的微笑:“下一位!”
后面的人挤了上来,立冬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不知何时,第二颗扣子绷掉了,滚在地上,被一双皮鞋踩住,瞬间扁了。他想捡,却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塑料扣子被踩进地毯里,再也找不到 —— 像他刚刚递出去的简历,像他那点可怜的希望,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在大厅里转了一上午,投出去十七份简历。只有两家公司热情地塞给他复试通知:一家保险公司,说 “无责任底薪三千,上不封顶”;一家房地产中介,说 “只要肯努力,月薪过万不是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不过是招销售,用画饼的方式骗他去打电话、跑业务。
其余的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像第一份那样,被轻描淡写地放在 “备选” 的最底层。立冬靠在墙角,看着手里的简历,突然觉得大学四年像一场笑话 —— 那些熬夜背的营销理论,那些不敢旷的课,那些为了综合测评分数去参加的、毫无意义的社团活动,此刻都变成了苍白的文字,连敲开一扇门的力气都没有。他第一次发现,那张毕业证书上的 “本科” 两个字,前面加了 “三本”,就变得如此廉价。
毕业离校前三天,立冬几乎是逃着接受了一份工作 —— 三线城市的私企,做 “市场营销专员”。月薪三千五,不包吃住,试用期八折,只有两千八。HR 打电话时说 “我们公司发展潜力大,很适合年轻人锻炼”,他知道这是客套话,却没得选 —— 再找不到工作,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拖着那个用了四年的行李箱,轮子早就歪了,走起来 “吱呀” 响,像在哭。立冬走出长途汽车站,陌生城市的空气里飘着汽车尾气和路边小吃的油烟味,混合着一种懒散的、不上不下的气息 —— 比县城繁华,却远没有大都市的活力,像他此刻的人生。
租房是第一道难关。中介带他看的 “精装公寓”,客厅铺着白色地板,卧室有飘窗,月租一千二。立冬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 —— 里面只有父母给的五千块,是他接下来几个月的全部家当。他赶紧摇头:“太贵了,有没有便宜点的?”
中介翻了个白眼,带着他绕进老城区的小巷。这里的房子全是红砖楼,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楼道里堆满了旧家具和废品,空气里飘着一股霉味 —— 像受潮的书本混着剩菜的馊味,呛得他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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