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约定,拍摄从下周开始,先进行为期三天的“适应性拍摄”,团队只有摄影师和一位录音师,不设导演,不预设脚本,只是记录小院的日常节奏。如果北木感到不适,随时可以暂停或调整。
这个消息让大家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紧张。毕竟是镜头,毕竟是将自己最平常、最不设防的状态暴露给陌生人看。
适应性拍摄开始的那天早晨,小院来了两个人。摄影师姓赵,四十出头,话不多,背着一个不大的双肩包,里面是几台小巧的相机和镜头。录音师姓刘,更年轻些,设备也很轻便。两人都很礼貌,进院后先征得同意,才在角落里架设机器。他们选择了长焦镜头,距离工作区域有十多米远,尽量不进入大家的视线范围。
第一天,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李强打磨紫檀木时,动作明显比平时僵硬;沈念秋擦拭工具时,总是不自觉地整理头发;连李刚这个原本最兴奋的,在镜头偶尔扫过他时,也会突然站直,摆出个“认真工作”的姿势。
只有秦建国和宋志学相对自然些。秦建国完全无视镜头的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今天在修一把旧刨子,用细砂纸一点点磨平底面的微小凸起,磨一会儿,就用直尺检验,再磨,再检验。那个过程极其枯燥,但他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把刨子和他的手。
宋志学则继续他的“磨榫卯”练习。秦建国给了他一块新的木料,是质地不均匀的枫木,纹理时而紧密时而疏松。要求他做一组更复杂的“粽角榫”——这种榫卯有三个方向相交,难度很大。宋志学一开始也有些分心,但当他拿起刻刀,指尖触碰到木料的瞬间,那种熟悉的、需要全神贯注才能感知纹理走向的挑战,让他迅速沉了进去。他忘记了镜头,忘记了博物馆,甚至忘记了自己,只剩下刀尖与木头之间细微的对话:这里要轻,那里要顺,这个角度要准,那个斜面要净。
中午休息时,赵摄影师轻声对王娟说:“秦师傅和那位小宋,状态很‘实’。尤其是小宋,他做活的时候,整个人是‘收’进去的,呼吸都跟着刀走。这种状态很难得。”
王娟把这些话转述给大家。李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着相了。总想着别在镜头前露怯,反倒露了最大的怯——把做活当成了表演。”
下午,李强迫自己不再看镜头。他重新拿起那块紫檀木,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只用手指去感受木料的温度和纹理,然后下刀。当他不再“表演”打磨,而是真正与木料交流时,那种流畅而沉静的韵律感,自然就回来了。
沈念秋也放松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平时怎么照顾工具,现在就怎么照顾,不需要“演”出珍视的样子。她甚至开始在擦拭工具时哼起小时候学的童谣,声音很轻,但被灵敏的麦克风捕捉到了。后来成片里,这段成了很多人印象深刻的细节:在安静的小院里,女子轻柔的哼唱声,与擦拭金属时极细微的沙沙声交织,有种时光沉淀的温柔。
李刚是最后一个放松的。直到傍晚,他搬一块不大的木料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木料脱手,他手忙脚乱去接,最后还是摔了个屁股墩儿。这原本是他最怕在镜头前出的丑,但摔完之后,他坐在地上愣了两秒,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从那以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毛毛躁躁但充满热情的李刚。
三天的适应性拍摄很快过去。赵摄影师和刘录音师离开前,给北木看了一些粗剪的片段。没有旁白,没有音乐,只有原生的光影和声音:晨光中的扫帚声、茶炉的沸腾声、刻刀划过木料的沙沙声、偶尔的对话片段、长时间的沉默、工棚里木屑在光线中飞舞的轨迹、秦建国磨斧头时专注的侧脸、宋志学闭眼感受榫卯契合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李强对着图纸沉思时拧紧的眉头、王娟在笔记本上写字时笔尖的移动、沈念秋整理工具时轻柔的动作、李刚劈柴时迸溅的木片……
这些画面和声音,单独看似乎平淡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沉静的力量。它不展示“技艺的高超”,而是展示“技艺如何融入生活”;不讲述“匠心的伟大”,而是呈现“匠心如何在日常中生长”。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吴策展人在看过片段后,激动地打电话给王娟,“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种真实的、有呼吸感的记录,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展示都更有感染力!”
至此,北木与博物馆的合作,算是迈出了坚实而平稳的第一步。拍摄将定期进行,每次两三天,持续到作品完成。而大家也渐渐习惯了镜头的存在,学会了在镜头前依然保持自己的节奏。
但那个核心问题——那件新作品——依然悬而未决。大家仍在寻找“那块料”,等待“那个念头”。
日子一天天暖起来。檐下的冰凌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融雪水。院子角落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隐隐有草芽萌动。老榆树的枝头,鼓起了细小的芽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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