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真的来了。老榆树绽出新绿,院子里的草芽连成了片。拍摄团队定期到来,记录着这一切的变化:宋志学与雷击木的漫长对视,工棚里渐渐堆积的素描稿和试验品,大家围绕作品的讨论时而热烈时而沉静,以及小院本身在季节更迭中那种生生不息的日常韵律。
秦建国大多数时候只是旁观,偶尔给出关键的指点。一次,他看到宋志学在犹豫如何处理一块木料上特别深的裂纹,那裂纹几乎要将木料劈成两半。宋志学本能地想用胶填补,或者干脆避开这部分。
“别补。”秦建国说,“那是它身上最深的伤口,也是它故事里最关键的部分。你得留着它,甚至……突出它。但不要让它显得脆弱,要让它显得有力量。”
他拿起那块料,指着裂纹的边缘:“你看,这裂纹的走向,不是随机的,是顺着木纹的方向裂开的。这说明,雷击的力量,是顺着它生命原本的脉络作用的。这不是破坏,这是……一种极致的对话。你要做的,是让观者看到这种对话的痕迹。”
这番话让宋志学豁然开朗。他不再把裂纹视为缺陷,而是视为特征。他开始思考,如何通过打磨、上光(如果用的话)、甚至是局部的金属镶嵌(这个想法还在酝酿),来强化裂纹的视觉和触觉表现力,同时确保结构上的稳固。
日子在专注中流逝。宋志学终于开始对第一块木料下刀了——是最小的那块,质地最致密,形状也最接近规整。他决定从它开始,积累经验。
他先用粗砂纸,极其轻柔地打磨掉表面最松散的黑灰,露出下面坚实的炭化层。然后用越来越细的砂纸,顺着纹理的方向,一遍遍打磨。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有时一整天只打磨巴掌大的一块面积。他要感受砂纸与木质接触时的细微反馈:哪里硬,哪里软,哪里纹理密,哪里纹理疏。打磨的力度、角度、频率,都在随时调整。
渐渐地,木料的本质开始显现。那是一种深沉的、带紫调的黑色,在光线下,会泛出隐约的金色和红色微光,像是灰烬深处未熄灭的火星。最奇妙的是,在木料的一个侧面,他发现了一片极薄的、近乎透明的区域——那是雷击时高温瞬间熔融又迅速冷却形成的琉璃状物质,嵌在木质中,像一块黑色的琥珀,封存了那个瞬间的能量。
宋志学决定保留这片区域,并且通过精细打磨,让它更加突出。他花了好几天时间,用最细的砂纸和玛瑙刮刀,一点一点地修整那片区域的边缘,让它与周围的木质平滑过渡,但质感又清晰可辨。完成后,那片区域在光线下会反射出奇异的虹彩,像是暴风雨后天空残留的一抹诡谲的光。
第一块木料的“呈现”完成时,已经是初夏。它没有变成任何“东西”,它还是它自己,但经过宋志学的处理,它的特质——那种致密、沉静、内敛光华的特质——被最大限度地彰显出来。它被放在茶室一个特制的木座上,在不同光线、不同角度下观看,会有不同的感受。
大家围着它看了很久。没有人说话,但那种沉默是丰盈的,充满了未说出口的感受。
最后,秦建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表面,然后,用指节叩了叩。
“咚……”一声低沉、厚实、带着些许共鸣的声音,不像寻常木头的清脆,更像钟磬余韵,或者大地深处的闷响。
“听见没?”秦建国说,“这是它的声音。”
宋志学点点头。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四块木料,等待着他去倾听,去理解,去呈现。
而小院的生活,也在继续。拍摄在继续,日常在继续,寻找和创造在继续。北木这艘船,正载着它的宁静、它的专注、它的缓慢而坚定的节奏,驶向一个未知的、但注定丰富的彼岸。
窗外的老榆树,绿叶已成荫。蝉声初起,夏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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