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宝总的车消失在雨幕中,看着汪明珠裹着那件大衣,在雨中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直到周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死寂的黑暗,玲子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那是很多年前,在夜东京最艰难的时候,宝总随手送给她“压压惊”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她却一直戴着。她以为,那是某种承诺,某种羁绊。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她猛地摘下戒指,狠狠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玲子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悲凉和决绝,“首饰是假的……情意是假的……承诺……更是假的!”
她发动车子,猛踩油门,桑塔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入冰冷的雨幕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夜东京。玲子浑身湿透地冲进店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菱红和芳妹吓了一跳。
“玲子姐!侬怎么了?淋成这样?”菱红赶紧拿毛巾过来。
玲子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吧台后面,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相框。相框里,是她和宝总在夜东京开业时的一张合影。照片上,她笑得灿烂,宝总站在她身边,眼神温和。她曾视若珍宝。
玲子看着照片,眼神空洞,嘴角却勾起一抹凄厉的冷笑。她拿起相框,走到后厨的灶台边。
“玲子姐!侬做啥?!”菱红惊呼。
玲子没有回答。她拧开煤气灶开关,“噗”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她毫不犹豫地将相框,连同里面那张承载着她无数美好幻想的照片,一起按在了火焰上!
火焰瞬间吞噬了相纸!宝总温和的笑容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
玲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化为灰烬,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她关掉煤气,拿起火钳,将烧得焦黑的相框残骸夹起,扔进垃圾桶。
“玲子姐……”芳妹吓得声音都变了。
玲子转过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决绝和清醒。她看着菱红和芳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冰冷:
“从今往后,夜东京,只卖真酒,不做假梦!首饰跟男人,将就不如不要!”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透过夜东京的玻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玲子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棉麻衬衫,头发松松挽起,不施粉黛,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在雨中崩溃、在火中焚烧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菱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玲子,欲言又止。她昨晚被玲子的举动吓坏了,也隐约猜到了原因。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替玲子不值,也替自己不值(她一直暗恋陶陶,但陶陶眼里只有芳妹)。她拿起吧台上玲子昨晚摘下的那对珍珠耳环——那是宝总很久以前送的,玲子一直戴着。
“玲子姐,这耳环……”菱红犹豫着问。
玲子瞥了一眼那对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光泽的珍珠耳环,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她走过去,拿起耳环,看也没看,径直走到门口,在菱红和芳妹惊愕的目光中,扬手将耳环狠狠扔进了街角的垃圾桶!
“假的!”玲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弄堂里,“统统是假情假意!不值一钱!”
菱红看着玲子决绝的背影,又想起昨晚宝总给汪明珠披大衣的场景,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她抓起吧台上半瓶没喝完的绍兴花雕,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情绪!
“假情假意?哈哈哈!”菱红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带着哭腔和浓浓的醉意,“何止是假情假意!简直是……是滥情!是薄情!宝总!侬个没良心的!侬送每个女人珍珠耳环!汪小姐有!玲子姐有!我呢?我菱红有没有?!侬当我是什么?!当夜东京是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玲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醉眼朦胧,声音尖锐而悲愤:“玲子姐!侬醒醒吧!侬以为侬是谁?侬以为夜东京是什么地方?是侬的避风港?是宝总的退路?侬看看!侬看看汪小姐!侬看看她身上的大衣!侬看看她眼里的泪光!侬的眼泪值几钿?侬的真心值几钿?!”
玲子静静地看着菱红发酒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菱红见玲子不说话,更加激动,她一把抓住玲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质问:“玲子姐!侬告诉我!侬是不是……是不是宝总的退路?是不是他累了、伤了、无处可去的时候,才会想起的……那个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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