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弈没再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柴,继续劈下去。斧头落下的声音清脆利落,每一下都像敲在赵凌丰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赵凌丰像是盯上了伙头营的炊烟,总在饭点前后准时出现。
“这糙米饭嚼着跟石子似的,是给人吃的?”他用银匕挑起碗里的饭粒,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余光却瞟着龙弈——那小子正蹲在灶台边清点米袋,侧脸被火光映得半明半暗,听见这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凌丰心里莫名窜起股火。他就是看不惯龙弈这副样子,明明是靠些歪门邪道博了点名声,偏生摆出副宠辱不惊的架势。次日他又掀了行军锅:“锅底的黑垢能刮下半斤,是打算留着炼丹?”
周围的伙夫吓得大气不敢出,龙弈却只是接过锅刷,蘸了草木灰默默擦洗。泡沫漫过他的手腕,心里却在算另一笔账:赵凌丰的枪法学的是南阳军的路数,沉猛有余却缺变招,上次在将军帐外见他练枪,第三式“横扫千军”总习惯性收力——这些心思,自然不会说给那个炸毛的银甲少年听。
他知道这刁难里藏着不服气。就像古籍里写的将门子弟,总信“真刀真枪才是本事”,对他这种“纸上谈兵”的,骨子里带着轻视。龙弈懒得辩,战场不是辩经场,输赢自会说话。
直到那道共同押送粮草的军令下来,龙弈接过兵符时,正撞见赵凌丰从帐外进来。少年将军的银甲在日光下晃眼,看见他手里的兵符,眉峰瞬间挑得老高,嘴角撇出个冷笑——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这耍嘴皮子的管粮草,怕是要喂了山匪。
龙弈捏紧了兵符,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纹。也好,正好让这银甲少年看看,锅碗瓢盆里练出的耐心,到了生死场,一样能用。
队伍行至野狼谷时,忽然从两侧山崖射出箭矢。龙弈瞳孔骤缩,拉着身边的小卒扑倒在地:“有埋伏!”
赵凌丰反应极快,翻身跃上旁边的战马,挥刀格挡飞来的箭矢:“保护粮草!”
可敌军势众,转眼就将他们团团围住。龙弈趴在岩石后,快速清点敌军人数 —— 约莫两百人,都是些悍匪打扮,手里却握着南楚制式的弯刀。
“是南楚的死士!” 赵凌丰的声音带着惊怒,“他们想劫粮断我们后路!”
龙弈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东南角是陡坡,灌木茂密,能走吗?”
赵凌丰一愣:“那里是绝路!”
“绝路才是生路。” 龙弈的眼睛在乱箭中亮得惊人,“你带十人正面冲击,把他们引到谷口,我带剩下的人从东南角突围,绕到他们背后放火!”
“你疯了?” 赵凌丰皱眉,“那坡太陡,根本爬不上去!”
“信我。” 龙弈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沉稳,“半个时辰后,谷口见。”
赵凌丰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忽然咬牙:“好!我信你一次!”
当赵凌丰带着人冲到谷口时,果然见敌军主力追了上来。他一边挥刀拼杀,一边暗暗心惊 —— 龙弈竟算准了敌军会贪功冒进。
而此刻的龙弈,正指挥着众人用藤蔓捆在腰间,一个个往下放。他自己是最后一个,刚抓住藤蔓,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呐喊。
“抓住他!别让这小子跑了!”
龙弈抬头,见十几个悍匪追了上来。他当机立断,抽出腰间的短刀砍断藤蔓,身体瞬间坠了下去。
“龙弈!” 赵凌丰在谷口听见动静,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忽然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悍匪们阵脚大乱,赵凌丰大喜,趁机率军杀回,与从背后突袭的龙弈等人前后夹击,竟一举击溃了敌军。
拖拽着剑刃下坡时,赵凌丰先听见的是断续的咳嗽声。少年脊背抵着湿冷的岩石,左臂撕开的伤口像条暗红的蛇,正顺着衣袖往石缝里滴血浆。可他脸上却浮着层奇异的笑意,像是刚打赢场酣畅的赌局,见人来,那笑意还往眼角漾了漾。
“我说过,谷口见。”
声音裹着咳出来的气沫,却咬得字字清晰,沾血的手指还在虚空中轻轻点了点,像是在复盘方才的战局。赵凌丰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那道血口子淌出来的不是血,是这少年骨头里烧得太旺的气焰。
赵凌丰蹲下身,忽然解下自己的披风,狠狠裹在龙弈身上:“下次再敢这么冒险,我打断你的腿!” 声音虽凶,动作却很轻,给龙弈包扎伤口时,指尖都在发颤。
龙弈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赵公子这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 赵凌丰别过脸,却忍不住又转回来,“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到从绝路突围……”
“书上看的。” 龙弈随口道。
“什么书?” 赵凌丰眼睛一亮,“回头借我看看!”
龙弈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好奇火苗,像见着冬夜里忽然蹿起的火星,心里那点因穿越而生的孤冷忽然融了一角。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赵凌丰的掌心覆着层厚厚的茧,是常年握枪磨出的糙砾,指节处还有道未愈的划痕,此刻却牢牢扣着他的手腕,那温度透过沾着硝烟的布甲渗进来,烫得像灶膛里的炭火。
“好。”龙弈忍不住弯了弯眼,笑意漫过眼角的淡红血丝,“等咱们把粮草护回营,等这野狼谷的血腥味散了,我讲给你听。从曹操的空营计,讲到韩信的背水阵,还有那本写满‘风林火山’的兵书——都讲给你听。”
赵凌丰的指尖猛地收紧,眼里的惊怒还没褪尽,却已掺了些亮闪闪的东西。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龙弈忽然低头,轻轻碰了碰他手臂上那道新添的伤口,声音放得很轻:“先把伤养好。”
风从谷口灌进来,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却吹不散两人交握处的暖意。龙弈望着赵凌丰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那些关于“回家”的执念,好像也能暂时往后放放了。
夕阳正卡在谷口的轮廓里,金红的光像被劈开的河流,漫过两个少年的肩头。他们的影子被拽得老长,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交叠着,像一柄刚从血里拔出来的剑,带着未散的锋芒。 远处天际,狼烟还在执拗地往上冒,灰黑色的烟柱被晚风扯出细长的尾巴,在橙红的天幕上洇开淡淡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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