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入营时扬起的烟尘还未散尽,赵凌丰就拽着自家老爹往伤兵营跑。
“爹!您是没瞧见龙弈那身手!” 他跑得急,亮银甲上的铜片叮当作响,额前碎发被汗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两百南楚死士啊!他带着人从野狼谷的陡坡爬上去,绕到背后一把火就给烧懵了,这等智谋,不该只当个伙头军什长!”
赵勇被儿子拽得一个踉跄,粗眉拧成个疙瘩:“你当军营是儿戏?赏罚任免自有规矩。” 话虽如此,他看向伤兵营的眼神却软了几分 —— 那少年在谷中临危不乱的模样,确实让他心惊。
“规矩也得看功劳啊!” 赵凌丰急得直跺脚,掌心的老茧蹭得铠甲沙沙响,“若不是他,咱们这趟粮草早被劫了,弟兄们都得喝西北风!”
赵勇停下脚步,看着儿子涨红的脸,忽然叹了口气:“凌丰,你当爹不想提拔他?可这营里说了算的是赵将军。” 他压低声音,指节叩了叩儿子的甲胄,“那位的心思,你还看不明白?”
赵凌丰的肩膀垮了下去。他当然明白 —— 赵彻将军最近看龙弈的眼神,就像猎人盯着刚露头的幼狼,忌惮里藏着提防。可他偏不信这个邪,转身就往将军大帐跑,披风扫过帐前的戟架,带起一串清脆的碰撞声。
“将军,我到此处想为龙弈谋请功赏!” 他掀帘时带进来半股热风,卷着帐外的沙尘扑在赵彻案头的兵书上,书页被吹得簌簌作响,几行墨迹未干的批注差点被糊住。
赵彻正用象牙筹清点军粮数目,闻言指尖一顿,慢悠悠抬起头。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阴影,把那双眼睛衬得深不见底,他摩挲着筹子上细密的刻度,声音像磨过砂石:“哦?龙弈?就是那个靠两面破旗、一把野火,把南楚兵骗得团团转的小子?”
“不是骗!是智谋!” 赵凌丰往前踏了半步,喉结滚得像吞了颗石子,手不自觉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两百死士围得水泄不通,是他看出东南角的陡坡能绕后;火攻的引柴是他提前让伙夫备的 —— 他连敌军会贪功追出谷口都算准了!”
赵彻把象牙筹往案上一放,发出 “嗒” 的轻响,倒比赵凌丰的吼声更有压迫感:“算得准?老夫倒怕他算得太精,哪天把咱们也算进他的‘棋局’里。” 他抬眼时,烛光恰好落在瞳孔里,亮得发冷,“你当他在伙头营劈柴是委屈?那是让他磨磨性子 —— 来历不明的小卒,本事太大,就是祸根。”
赵凌丰的脸涨得通红,像被炭火燎过:“可他救了整支运粮队!救了我!”
“所以?” 赵彻挑眉,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军粮账册,“让他接着在伙头营待着,把劈柴的章法练得更熟些。” 他顿了顿,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嘛…… 野狼谷的功,记下了。”
赵凌丰张了张嘴,想说龙弈要的从不是 “记功”,可看着将军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阴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猛地抱拳行礼,转身时披风带起的风,比来时更急,像是要把满帐的沉闷都卷出去。
帐外的日头正烈,晒得旗杆发烫。赵凌丰望着伙头营方向升起的炊烟,忽然觉得那烟柱里,藏着龙弈没说出口的委屈 —— 可转念想起那少年带伤笑谈 “复盘” 的模样,又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而此时的伤兵营里,龙弈正被一群士兵围在中间。
“龙小哥,你看这灶台总冒烟,呛得弟兄们直咳嗽,有法子治不?” 负责烧火的小兵举着个熏得漆黑的陶锅,锅底的烟垢结得比铜钱还厚。
龙弈刚换完药的左臂还缠着绷带,他接过陶锅翻来覆去看了看,忽然笑了:“把锅底刮干净,再用猪油蹭三遍,火门改小半寸试试。” 见众人一脸茫然,他拿起根树枝在地上画,“火太旺烧不透,灶膛的风道得顺着火苗转,就像…… 就像咱们列阵时得讲究前后呼应。”
“列阵还能用到灶台上?” 小兵们听得眼睛发直,张叔蹲在一旁,吧嗒着旱烟袋笑:“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是宝贝。”
正说着,龙弈忽然瞥见墙角堆着的破麻袋,里面装着受潮的豆子,硬得能硌掉牙。他眼珠一转,让众人把豆子倒进大缸,又让人找来几块青石:“把这豆子捣成粉,掺点野菜煮糊糊,比糙米耐饿。”
“那得多费力气啊!” 有人嘟囔着,却还是搬起了青石。龙弈笑着卷起袖子,虽左臂不便,右手抡起石锤却稳得很,咚咚的捶打声里,竟带着几分韵律。
“我说,” 有个豁了牙的小兵凑到张叔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你觉不觉得龙小哥和赵公子…… 有点像说书先生讲的‘文武双璧’?”
“嘘 ——” 张叔用烟杆敲了敲他的脑袋,眼角却瞟向门口,“当心被听见。”
话音刚落,就见赵凌丰掀帘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气鼓鼓的红,听见这话,脚步猛地顿住。小兵们吓得脖子一缩,龙弈却放下石锤,挑眉看他:“赵公子这是刚从将军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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