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桥板边缘滴落,每一滴砸在腐木上都像敲在骨头缝里。我的手掌还在流血,黑线从伤口边缘往小臂爬,江无夜的刀尖插在泥中,刀身微颤,像是在回应地底某种脉动。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腕翻过来,看了一眼那发黑的纹路。
“再走半个时辰。”他说,“前面有间屋。”
我没问是什么屋。能避雨就行。心魇蛊种在血里游,像细针一寸寸扎进经络,每走一步,肋骨就像被钝器刮过。我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出声。
山路早没了,只剩湿滑的岩脊。江无夜走在前头,刀不离手,每一步都小心探地,既试地脉,又防埋伏。
天快亮时,我们看见了那间酒馆。
门匾歪斜,写着“归尘居”三个字,漆皮剥落,像是被火烧过。门没关,风一吹,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江无夜停了两息,才推门进去。
屋内空荡,只有角落一张木桌,一人背光坐着,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他穿白衣,袖口卷至肘部,手指修长,正一枚一枚摆着黑子。
江无夜站在门口,没动。
那人也没抬头,只说:“两位湿透了,不关门,是怕火熄。”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贴着耳根说话。
江无夜终于迈步,走到我身侧,低声道:“他没呼吸。”
我冷笑:“有心跳就行。”
我拖着伤臂走过去,在棋盘对面坐下。棋局残破,黑白交错,题在棋盘边缘——“风骨不存,何以立世?”
“这局,你布的?”我问。
“等破的人。”他抬眼,目光落在我掌心,“你手上的毒,是执法堂的‘心魇引’,若随血入心,七日之内,魂会被抽成空壳。”
我摊开手,黑血滴在棋盘上,溅开一星污迹。
“那你猜,我能不能活过七日?”
他盯着那滴血,忽然伸手,将一枚白子轻轻推入黑阵中央。
“逆龙步。”他说,“你走这步,说明你知道龙脉不止是地气,更是命格的倒影。”
我眯起眼。
这人懂风水,而且懂得极深。
我舌尖一咬,血涌上来,抹在额角。借脉一息——脚下确有龙脉支流,微弱但未断。百里之内,无人心绪波动,唯有此人,命格如铁锁沉江,纹丝不动。
不是普通人。
我笑了:“你等的破局人,就是我?”
“不是等你。”他收手,“是等一个敢用血破局的人。”
江无夜站在我身后,刀仍未入鞘。他不信这人。
我也不信。
但我需要能看懂龙脉图的人。
我从怀中取出半幅图,拍在棋盘上。风翩翩给的那半幅,边缘还沾着我的血,干了,发暗。
他目光落在图上,手指悬空,未触。
“你认得这个?”
“谢家祖传‘九曲归龙图’。”他声音没变,“你们风家,当年抢走一半,烧了另一半。”
我心头一震。
谢家?那个因私改龙脉被灭门的风水世家?
我盯着他袖口——那里有焦痕,边缘残留半个“谢”字,像是被人用火烙去的。
断名除谱。
他是谢家最后的弃子。
“你叫什么?”我问。
“谢辞。”
“你恨风家?”
他抬眼:“我恨的不是风家,是那些把龙脉当棋子的人。”
我笑了。
好一个“把龙脉当棋子的人”。
我正是要下这盘棋。
我抽出匕首,划开手掌,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龙脉图上。
“我祁煜,今日邀谢辞共探天下风水局。”我盯着他,“同破命锁,共掌龙脉——你可敢应?”
江无夜皱眉。
他听出了我的意思。
这不是结盟,是结义。
谢辞看着那滴血,缓缓抬手,也抽出一柄短刃,割开掌心。血落,与我的混在一起,顺着图纹流下,渗进棋盘缝隙。
“我谢辞,今日与祁煜、江无夜结义。”他声音平静,却像刀劈山岩,“此身入局,不死不休。”
江无夜终于收刀入鞘。
他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那混血的棋盘,忽然抬脚,将整张桌子踢翻。
棋子、土、血,全落在地上。
“结义不用这些虚的。”他说,“要活,就一起活。”
谢辞没动,只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然后蹲下,一粒一粒捡起黑子。
我蹲下帮他。
江无夜也蹲了下来。
三人的血滴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地板下传来极轻的震动,像是地底有东西被唤醒。
我知道,那是龙脉之眼。
它感应到了我们的血。
谢辞把最后一枚棋子放回布袋,抬头看我:“你肩上的毒,需要‘逆脉引’才能逼出来。北岭后山有一口枯井,井底埋着一块镇魂石,能暂时压住心魇蛊种。”
我点头:“那就去。”
“但路上不能再用龙气。”他说,“你每引一次,蛊种就醒一次。”
我看了眼紫檀木戒,它还在震,微弱但持续。
“我不引,它也会动。”我说,“它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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