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消散的第七日,风行者之塔依旧笼罩在一种异样的寂静里。胜利的欢庆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是劫后余生的恍惚,是对那股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绝对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塔楼顶端,那片永不融化的冰晶地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圣地。新兵们会偷偷跑来,触摸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奥蕾莉亚下令将此处保护起来,禁止喧哗,她自己也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前来,站在那片冰晶旁,望着星空,久久不语。莉拉娜姨母的出现与离去,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彻底改变了风行者和奎尔萨拉斯的某些轨迹。
希尔瓦娜斯几乎住在了训练场。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训练也近乎自虐。但她射出的箭,已然不同。不再是单纯追求穿透靶心的狠厉,而是多了一种难以捉摸的“灵性”。箭矢会利用微风调整落点,会在碰撞障碍后产生微妙折射,甚至会在空中做出短暂的、违背常理的悬浮,仿佛在寻找最佳路径。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游侠将军,更像是一个在探索箭矢本身“命运”的苦行僧。
银月城的使者又来过一次,是罗曼斯大师亲自带队,但态度已与之前天壤之别。他们恭敬地询问了“莉拉娜女士”消散的细节,检测了塔顶的冰晶残留,最终带着满腹的震惊和更多的未解之谜离去。报告呈送安纳斯特里亚国王后,银月城对风行者之塔的态度变得异常谨慎,甚至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忌惮。一种能轻易抹杀祖尔金、其存在和消散都超出理解的力量,哪怕已经消失,其阴影也足以让最傲慢的法师学会沉默。
这日黄昏,希尔瓦娜斯结束了一整天的疯狂练习,疲惫地靠在一根廊柱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臂,脑海中回响着艾希最后的话语:“箭的轨迹……就是命运的轨迹……不要被规则……束缚……”
规则……束缚……
她想起银月城繁琐的礼仪,想起游侠教条里那些刻板的要求,想起千百年来精灵对魔法、对力量近乎偏执的分类和控制。莉拉娜姨母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一切的颠覆。她的力量不属于太阳井,不依赖奥术网络,她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应有的生灵。
“用我的方式……”希尔瓦娜斯喃喃自语。什么是“我的方式”?是继续在银月城的规则框架内,做一个更强大的游侠将军?还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塔楼顶端。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片禁地。
夜色渐浓,月光取代了夕阳,清冷地洒在冰晶地面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芒。希尔瓦娜斯踏上了那片冰原,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靴底。她闭上眼,努力放空思绪,不再去“想”如何射箭,而是去“感受”,就像艾希教导的那样。
她感受着脚下冰晶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极致寒冷,感受着夜风中细微的能量流动,感受着这片土地上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莉拉娜姨母的冰冷气息。
渐渐地,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四周的声音远去,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只有能量的脉络在她感知中清晰起来。她“看”到了空气中魔网流淌的淡紫色光带,“看”到了月光中蕴含的银色辉光,甚至“看”到了脚下冰晶内部,那复杂而完美的凝结结构。
她缓缓举起弓,没有搭箭。只是想象着自己的意志,化作一缕无形的能量,顺着弓臂流淌,在弓弦上汇聚。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空气中游离的水汽,以及脚下冰晶散发出的极寒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向她弓弦之上汇聚!一点冰蓝色的光芒亮起,微弱,却稳定。
希尔瓦娜斯心中巨震,但她强行压制住激动,保持心境的空灵。她回忆着艾希凝聚冰箭时的姿态,不是强迫,而是引导。
更多的寒气汇聚而来,那点冰蓝光芒逐渐拉伸、塑形……最终,一支通体晶莹、略显虚幻、远不如艾希那般凝实的冰晶箭矢,赫然出现在她的弓弦之上!
箭矢成型的瞬间,希尔瓦娜斯感到一阵剧烈的精神疲惫,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手中的冰箭也一阵晃动,险些溃散。这远非易事,需要极度集中的精神和对她来说尚且陌生的能量引导方式。
但她成功了!
尽管这支冰箭如此微弱,如此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空气中,但它确实存在!这是她以自己的意志,以莉拉娜姨母留下的“种子”为引,凝聚出的、超越奎尔萨拉斯魔法体系的一箭!
她没有将这支珍贵的冰箭射向任何目标,只是维持着它,细细体会着其中蕴含的、与她以往任何一支附魔箭矢都截然不同的冰冷与灵动。这箭矢仿佛是她意志的延伸,与她有着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奇妙联系。
许久,她终于支撑不住,精神一松。冰晶箭矢“噗”的一声轻响,化作一团冰冷的雾气,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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