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寒意浸骨。外头冷风呼啸,吹得窗棂微微作响。
慈安堂正屋内却暖意融融,戚家女眷济济一堂,陪着戚老太太用晚膳。
为驱寒气,今日特地设了暖锅。
紫铜火锅架在兽首炭炉上,炉中银骨炭烧得正旺。锅中奶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翻滚着。
戚二夫人将涮得恰到好处的嫩羊肉片夹到戚老太太面前的青玉碟中。
“这羊肉是二爷让人从西北运回京都的,婆母尝尝,肉质极嫩,一点膻味都没有。”
戚老太太却没动筷。
“他人要是能早些回京,常伴左右,可比这隔三差五地送各种吃食来,更为孝顺。”
说着,她目光落到允安身上。
崽子坐在特制的高椅上,小肉手握着筷子竟十分稳当。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吃得格外香甜满足。
戚老太太都看饿了,一改口风。
“嗯,老二这事办得不错,看我们允安吃的多香。”
她目光转向门口,又问:“清徽和临越还没回来?”
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埋怨,却并无多少火气。
“我看这家里的男人,全把家里当个落脚睡觉的地儿了,十有八九见不着人影。”
说归这么说,她心里也清楚,年关底下,朝堂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就在这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戚府管家步履匆匆地进来,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从外头带进一身凛冽的寒气,肩上还沾着未及拂去的雪花。
明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管家噗通一声跪倒在堂前。
“老太太,将军府传来消息。赵家老太太……没了。”
“啪嗒”一声脆响。
戚老太太刚拿起的乌木镶银筷,从骤然失力的手中脱落,重重砸在青砖地上,滚了几滚。
满屋融融的笑意与暖意,霎时间冻结、消散。
戚老太太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缓缓向后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
“何时走的?”
管家道:“一个时辰前。”
戚老太太指节蜷起又松开,最终缓缓落回膝头织金膝襕上。
“那老姐姐……”
她沉沉叹气。
“总算不必再望着塞北的方向,等雪停了。”
允安察觉气氛不对,也慢慢放下了筷子,双手压在膝盖上。
戚老太太缓缓起身。
“将军府的仆告怕是明日会送到各府邸。吊唁的事……”
她视线在荣国公夫人身上顿了顿。
随即转到戚二夫人身上。
可又觉得不妥。
戚老太太道:“令瞻媳妇。”
明蕴起身:“孙媳在。”
“你去吧。”
戚老太太:“替我送她最后一程。”
明蕴温声恭敬应下。
从慈安堂出来,和二房众人分开后,明蕴一直没说话。
荣国公夫人牵着允安,也不稀罕搭理明蕴。
可走到中途。
“婆母。”
明蕴叫住她。
“婆母可知,祖母为何只点了我去吊唁。”
夜色浓稠如墨,即便前头有仆妇提着灯引路,荣国公夫人也看不清明蕴神色。
“这有什么好问的?让你去,照做就行了。”
明蕴:“可将军府是百年将门,戚家文臣魁首,同为圣上股肱之臣,赵老夫人仙逝,戚家女眷便是全数登门,亦在情理之中。”
荣国公夫人语气笃定,带着被质疑的不快。
“那是丧宴,又不是喜宴,何必兴师动众阖府前去?咱们家和赵家说不上多么亲厚。我不去,难不成让二房去?咱们大房才袭着爵位,这种场合,代表戚家出面的人选,如何能随便?”
是这样吗?
明蕴眼睫微颤。
婆母这番说辞,看似有理有据,可……
她不信。
府中与赵家纵无深交,同朝为官,于情于理,都不该只派一个新妇前去吊唁。
即便她只身前往,身份摆着,也不会落人口舌。
可明蕴没有再问。
毕竟……
真有什么,荣国公夫人这样子瞧着也不会知情。
回了大房后,各自分开。
荣国公夫人忍不住私下朝身边的婆子嘀咕。
“那明氏管我,管得多狠。府上都说她办事厉害。可我瞧着也就这样。”
是的。
她还是不服气。
钟婆子:……
荣国公夫人纳闷:“到底年轻,怎么这种事都不懂。”
钟婆子:……
荣国公夫人:“不过愿意开口问,我当长辈的,总要不计前嫌去教。”
钟婆子沉重的闭了闭眼。
回了瞻园,待允安睡下,明蕴这才带着映荷往回走。
映荷也瞧出了不对劲。
此刻才有机会说。
“娘子。”
她低声道:“照理来说,赵家上下得安排灵堂,一大堆事宜等着。眼下才去不久,戚家就得了信。”
明蕴脚步不停。
“是啊。”
“便是戚家各地留了眼线,派了人盯梢留意……也该是暗卫禀报,而不是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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