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洞开,却再无凯旋的喧天锣鼓。
涌入的,是裹挟着血腥、汗臭与绝望的溃兵潮。
旗帜残破,甲胄歪斜,无数张沾满血污泥垢的脸上,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恐惧和茫然逃生的本能。
曾经意气风发的“永昌皇帝”李自成,此刻伏在马背上,脸色蜡黄,左肩处厚厚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透出刺目的暗红。
他眼神涣散,昔日睥睨天下的神采荡然无存,只有一片死灰般的颓败。
每一次战马的颠簸,都让他眉头紧锁,发出压抑的呻吟。
山海关下那场突如其来的惨败,八旗铁骑如同地狱涌出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骄傲与雄心,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无尽的悔恨。若早听刘体纯之言……这念头如同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心。
先是悔恨,再是厌恶,最后是痛恨了。
这是当权者最忌讳的事情,手下比自己高明,让自己的脸往哪里搁?
刘体纯如果现在囚禁在天牢里,他会立刻下令斩首。
“只可惜!那小子现在兵强马壮……”李自成心里暗暗叹息。
“闯王!闯王保重龙体!”
李过带着留守将领和一群官员跪迎在御道旁,声音哽咽。
看着叔父如此惨状,看着潮水般涌过、毫无斗志的败兵,李过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
然而,就在这弥漫着失败与死亡气息的混乱中,一个刺耳的声音却强行挤了进来。
“陛下!陛下洪福齐天,龙体定能康复!”
牛金星排开众人,带着一群同样身着绯袍、脸色却苍白惊惶的文官,扑倒在李自成的马前,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陛下!值此社稷存亡之秋,万民仰望之际,臣等泣血叩请陛下——速登大宝,即皇帝位!正名号,承天命,以安天下之心,以聚四海之望!陛下登基,则名分大定,逆虏丧胆,大顺中兴指日可待!”
“请陛下登基!正位九五!”一群文官如同提线木偶,跟着牛金星齐声高呼。在这尸山血海刚刚退去、追兵随时可能杀到的时刻,这劝进的呼声显得如此荒诞、刺耳,如同丧礼上的喜乐。
李自成勉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匍匐在地、言辞恳切却眼神闪烁的牛金星,又扫过那些惊惶不安的文官,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涌上心头。
登基?正名号?
大顺军大败而归,现在登基?冲喜还是作死?
此刻他只觉得那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就是个红红的烙铁。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虚弱,勉强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抬朕……回宫……”
他只想找个地方舔舐伤口,思考如何活下去,而不是戴上那顶虚幻的皇冠。
西城火药局,此刻却如同风暴眼中最坚硬的礁石。
刘体纯站在高大的库房屋顶,眺望着城内纷乱的烟尘和城外隐约可见的追兵烟柱。山海关惨败的消息让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
“黑娃!”他声音冷冽如刀。
“在!”李黑娃一步踏前。
“点五百亲兵队最精锐的弟兄,要身手好、脑子活、敢玩命的!由邓铁牛统领,立刻出城!”
“是!”李黑娃答应着出去了。
片刻后,粗粗壮壮,一脸凶相的邓铁牛到了。
“五百人集合完毕,请将军名示!”邓铁牛施了一礼,大声说道。
“此番出城,任务有三条。一,收集溃兵。凡遇建制尚存、军官仍在、尚有战心者,无论原属何营,以闯王旨意、京师安危之名,收拢起来。告诉他们,想活命,想报仇,就跟着走。
二,避开官道,沿小路,目标:通州码头!沿途收拢所有能收拢的溃军,驱散堵塞道路的乱民!”
三,抵达通州后,持我令牌,接管码头所有漕船。组织溃兵、百姓登船,沿运河南下暂避。告诉他们,船在通州等三天。三天后,无论多少人,开船!”
他盯着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邓铁牛,再次叮嘱道:“铁牛,记住!你的任务是抢人!抢船!不是杀敌!遇到小股追兵骚扰,击溃即可,绝不可恋战。三天,三天之内,把通州码头给我变成一个能撤走几万人的生路。办得到吗?!”
“将军放心!”邓铁牛声如洪钟,抱拳低吼道:“完不成任务,俺邓铁牛提头来见!”
他转身,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冲向正在集结的亲兵队,咆哮着点兵。
很快,一支五百人的轻骑,在邓铁牛的率领下,如同离弦之箭,从安定门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洞呼啸而出,卷起漫天烟尘,直扑城外混乱的丘陵和山谷。
德胜门、安定门外。
此刻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刘体纯的军令一道道传下,冰冷、无情:
“拆!所有房屋!所有树木!所有能藏人的障碍!统统给我拆光!推平!”
“火铳营!警戒!敢有阻挠者,视为通敌!”
“刀盾营!动手!快!”
“掷弹营!烧!那些拆不动的石基、断墙,浇猛火油,烧成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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