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的洛阳宫,夜色如墨。
鼻腔里先是涌入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木料与香薰的厚重气息,将周墨家中那股淡淡的茶香彻底驱散。
刘秀依旧坐在那张堆满了奏报的案几后,最上面是一份关于南阳郡户口流失的奏报。
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他缓缓抬起手,伸入怀中。
指尖触到一个塑料袋,东西还在,那不是梦。
他将那笔记本和袋子掏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仿佛它们是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两千年后……”他低声自语,指尖在那光滑如玉的纸张上反复摩挲。
他这一生,见过的奇事够多了。
昆阳城下,他曾以为天命在己。
可直到今天他才隐约明白,所谓天命,或许不是让你坐享其成,而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撬动整个天下的机会。
周墨,以及他身后的那个世界,就是他的机会。
他沉默地坐了许久,将笔记本里的内容一页一页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记。
曲辕犁的构造图,堆肥的原理,轮作的理念,选种的核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烙铁,印进他的脑海。
“来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不响,却有足够的穿透力。
一名老宦官躬身而入,“陛下。”
“去,将北宫禁苑东南角那片废弃的菜畦给朕圈出来。”
刘秀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笔记本上。
“传朕的旨意,那块地,从今天起列为禁地。”
“任何人,没有朕的手谕,不许靠近半步。”
老宦官一愣。
北宫禁苑是皇家游猎之所,虽大,但每一寸地都有用处。
东南角那片废地,因为地势低洼,早就没人打理了,陛下要它做什么?
他心中困惑,嘴上却不敢问一个字,立刻躬身应诺,“奴婢遵旨。”
“还有,”刘秀叫住他。
“传朕的口谕,去尚方找五个手最巧、嘴最严的木匠,再找两个最好的铁匠。”
“告诉尚方令,朕要用他们,但事情要绝对保密,走漏半点风声,朕唯他是问,让他们明日一早在禁苑那块地头候着。”
他又补充道,“再从内侍里挑十个老实本分的,要年轻,身子骨结实的。”
老宦官心中愈发觉得怪异。
又要巧匠,又要壮实的内侍,还要去一块废地,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大工程?
但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奴婢这就去办。”
宦官退下后,刘秀才将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投向那袋种子,虽然好像并没有全部带回来,但每样只有一点也足够了。
亩产数千斤。
那些盘踞在乡里的豪强地主,那些以经学自傲、满口天人感应的公卿大臣,他们会信吗?
不,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觉得皇帝疯了,是在行巫蛊之术,是不务正业。
流言蜚语足以将一件好事变成一件坏事。
所以,这件事,必须在绝对的保密下,做出成果,用事实,堵住所有人的嘴。
次日,天还未亮,刘秀便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的短褐布衣,带着昨夜挑好的十名内侍,走进了那片被圈起来的废弃菜畦。
晨雾弥漫,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
尚方的七位匠人早已在寒风中等候,见到皇帝亲临,还穿得如此朴素,一个个惊得手足无措,连忙跪下行礼,头都不敢抬。
“都起来吧。”
刘秀摆了摆手,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摊开那本从现代带回来的笔记本,翻到画着曲辕犁的那一页。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造个新东西。”
匠人们凑上前,看着图纸。
清晰的线条,标注着各个部件的角度和连接方式,在他们眼中却显得无比怪异。
“陛下……这……这是犁?”
为首的老匠人,是尚方令,须发皆白,一辈子都在跟木头和铜铁打交道。
他看着图纸,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犁的辕,为何是弯的?还如此短。犁壁也是曲的,犁头也太短小了。”
“陛下,恕老臣直言,这般造出来,怕是走不了直线,也破不开硬土。”
另一位铁匠也附和道,“是啊陛下,这犁铧尖锐,但太薄了,怕是碰上石子就得卷刃。”
“依图造便是。”刘秀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指着图上的标注,“尺寸、角度,都按这上面画的来,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先用木头做个样子,要快。”
他知道跟他们解释力学原理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权威压制。
匠人们不敢再多言,领命而去,心中却都在犯嘀咕,觉得这位以仁厚着称的皇帝,今日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他们一边量着尺寸,一边低声交谈。
“这弯辕如何取料?寻常木料,强行弯折,必断。”
“只能寻天然的曲木,慢慢打磨了。”
“这东西,真能耕地?”
“别说了,照做就是。”
刘秀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他转向那十个不知所措的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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