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牙舍利,乃佛陀遗珍,见之如见佛,能消无量业障,增无量福慧!明日法会,小王已命全国高僧齐聚,为天朝皇帝陛下,为郑大人,为大明国运,诵经祈福!此乃敝国千百年来未有之盛事,万望郑大人与诸位将军,务必拨冗莅临,共沐佛恩!”
亚烈苦奈儿的声音在王宫大殿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虔诚与热情。他紧紧握着郑和的手,眼神灼热,仿佛邀请对方参加的不是一场法会,而是一场能决定命运的神圣仪式。站在郑和身后的王景弘、马欢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邀请背后近乎强迫的意味。
郑和的手沉稳有力,并未因对方的热情而动摇。他面色平和,迎视着亚烈苦奈儿那看似澄澈、深处却暗流汹涌的眼睛,缓缓道:“国王陛下为陛下及我等如此费心,广设无遮大会,此情此意,本官感佩。瞻仰佛牙,亦是殊胜机缘。明日,本官自当率麾下主要官员,准时赴会。”
“好!好!太好了!”亚烈苦奈儿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称好,那笑容深处,一丝计谋得逞的放松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明日辰时,小王亲在佛牙寺山门外,恭迎天使法驾!”
返回港口“惠康号”的路上,气氛凝重。
“郑公!”一进入指挥舱,王景弘便迫不及待地开口,眉头紧锁,“这亚烈苦奈儿,热情得太过反常!哪有一国君主,如此强邀外使参加内部宗教仪式的?还特意强调要主要将领都去?我看这分明是调虎离山,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马欢也面带忧色:“下官在城中探听,百姓多言国王虔诚信佛,但亦有零星传闻,说国王近年来对港口贸易税收盘剥日重,且与某些地方豪强、甚至……甚至一些形迹可疑的佣兵过往甚密。只是惧于王权,无人敢公开谈论。”
费信补充道:“今日赴宴归来,属下留意到,王宫附近几条原本允许通行的巷道,已被士兵以‘法会净街’为由封锁。还有一些身着便装,但行动整齐划一、太阳穴鼓胀的汉子,在咱们驻地外围若隐若现。”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亚烈苦奈儿所谓的盛情邀请和虔诚法会,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其目的,就是利用宗教仪式麻痹明军,将郑和及核心将领诱离舰队指挥中枢,困在岸上,然后趁机对群龙无首、停泊在港口的明军船队发动致命袭击,抢夺庞大的财货和舰船。
郑和走到海图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锡兰山港口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他的算计,已然明了。想以佛牙为饵,诱我主力离船,断我归路,再以重兵偷袭我泊地舰队。好一个‘虔诚’的国王,好一条毒计!”
“那我们明日便称病不去!或者只派低级官员代表!”一位将领建议道。
“不可。”郑和断然否定,“我等若断然拒绝,他便知阴谋败露,可能立刻翻脸,强行攻打。我军舰队停泊港内,行动受限,若遭突袭,损失必重。况且,他既以‘敬佛’为名,我们若无故推辞,在道义上便落了下乘,给他留下口实,不利于日后陛下对此地的经略。”
“那……难道明知是陷阱,我们还要往里跳?”王景弘急道。
“跳,当然要跳。”郑和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不过,不是按照他设定的方式跳。他将此视为覆灭我等的陷阱,我却要将其变为彻底解决锡兰山问题的契机!”
他目光扫过舱内众将,开始下达一条条清晰而果断的命令,语速快而沉稳:
“第一, 将计就计,稳固诱饵!明日,本官依旧亲自带队,景弘,你,以及马欢、费信等主要官员、将领,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卫士,随我登岸赴会。我们要表现得对此行毫无戒备,甚至可适当流露出对佛牙的期待之情,让亚烈苦奈儿确信我们已入彀中!”
“第二, 岸上自保,固守待援!这一百名卫士,全部内衬锁子软甲,暗藏手弩、短刃、烟丸(信号烟雾弹)。抵达佛牙寺后,仔细观察地形,一旦变故发生,不必急于突围,立刻占据佛牙寺内殿、钟楼等坚固建筑,依托有利地形,结阵固守!佛牙寺乃其圣地,亚烈苦奈儿投鼠忌器,不敢轻易采用火攻等极端手段,这便为我们赢得了时间!”
“第三, 也是关键,舰队应变!”郑和的目光转向留守的几位舰队长官,“本官及王副使离船后,舰队指挥权暂由周参将接管!传令各船:”
“其一,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官兵衣不卸甲,械不离手。火炮提前装填,瞄准岸上可能的敌军集结点和出击通道。”
“其二,调整泊位,互相策应!大型宝船与战船在外围构成环形防御,小型战船、运输船居于内圈。各船间距拉大,预留出防火攻和机动空间,缆绳系留处准备利斧,随时可断缆启航。”
“其三,加强警戒,反制登陆!派出所有小型哨船,在港口外围不间断巡逻,严防敌军火船或潜水偷袭。在舰队与海岸之间的水面上,秘密布设拦江铁索和水下暗桩,迟滞敌军小船靠近。所有战船船舷加挂渔网、撑杆,防备敌军跳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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