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春末,上海总被一层蒙蒙的雨雾裹着。黄浦江的水泛着灰绿色,江面上飘着零星的煤渣和碎木片,那是上游工厂排污的痕迹,也是鬼子货轮驶过留下的残影。雾最浓的时候,连对岸的杨树浦电厂烟囱都看不清,只有租界里的洋楼尖顶能透出点微弱的金光,像扎在这片土地上的几根细刺,醒目却又透着疏离。朝歌食肆的木门在清晨四点就开了,蓝布幌子被风扯得轻轻晃,上面“朝歌”两个黑字是周木匠去年刻的,当时他左手刚截了两根手指,只用右手握着刻刀,笔画深得能卡进雨珠,晾干后黑得发亮,像印在布上的血痕。
朱成碧蹲在灶前揉面,陶盆是民国初年的老物件,边缘有个小缺口,是去年闸北被炸时,她从废墟里抢出来的。盆里的杂粮粉是六成陈麦混着四成豆面磨的,颗粒粗糙得能硌着掌心——自从去年鬼子轰炸闸北后,好面粉就成了稀罕物,粮行里的白面要靠银元换,还得排队,去晚了就只剩些掺了沙子的碎面。她指尖凝着层浅金微光,不是什么神通,更像老妇人说的“揉面的巧劲”,那是去年逃难到昆山时,一位姓苏的老妇人教她的,老妇人说“揉面要用心,心诚了,再粗的粉也能揉匀,再苦的日子也能过顺”。微光悄没声地把结块的面粉揉开,指尖划过面团的痕迹软而匀,像春风拂过田埂。
“朱姐!粮行的张老板说,今天的杂粮粉只剩两袋了!”阿福背着个空面袋跑进来,裤脚溅满了泥,鞋尖磨破的洞露着半截脚趾,沾着草屑。他跑得太急,进门时差点撞在门框上,扶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还有,刚才在巷口看见鬼子的巡逻队了,三个兵,都扛着三八大盖,对着卖菜的王大爷搜身,说要找‘通共’的人,王大爷反抗了一下,就被他们踹在地上,菜篮子都翻了,青菜泡在泥水里,全烂了。”
朱成碧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巷口的梧桐树刚抽新叶,嫩绿色的叶子还没长结实,却被鬼子的皮靴踩得七零八落,几片叶子粘在泥水里,像被撕碎的绿纸。她看见王大爷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背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铜板,鬼子兵还在旁边笑,用生硬的中文喊“老东西,再反抗就毙了你”。朱成碧的指尖攥得紧了些,面团被捏出几个指印,她深吸了口气,又慢慢把指印揉开,声音平却稳:“别慌,先把剩下的粉搬进来,今天多烙些压缩饼,老吴昨天捎信说,陕北的队伍要往华北开,路上缺粮。”
阿福点点头,转身往外跑。他今年才十四岁,个子还没灶台高,却已经能帮着搬面袋、添柴火。他爹娘是闸北纺织厂的工人,去年鬼子的炮弹落在厂里,厂房塌了,爹娘再也没出来。刚开始他还总哭,夜里抱着朱成碧的衣角喊“想爹娘”,后来就不怎么哭了,只是干活更卖力,仿佛多干点活,就能把心里的空填上。灶膛里的柴火是周木匠从郊外捡的枯枝,晒干后烧得旺,火光映着阿福的脸,满是稚气的眼睛里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像蒙了层灰的星星。
正说着,周木匠拄着拐杖进来了。他的拐杖是用梧桐木做的,上面刻着几道浅纹,是他自己削的防滑纹。左手空荡荡的袖口塞在腰带里,布料被磨得发亮,右手拎着个铁皮盒,盒子是以前装饼干的,现在里面装着晒干的马齿苋,叶子皱巴巴的,却还带着点绿色。“昨天去郊外采的,那边有片野地,马齿苋长得旺,我晒了两天,能治痢疾。”他把铁皮盒放在灶边,金属盒碰着陶盆发出“当”的一声轻响,“老吴前几天跟我说,陕北来的队伍走黄土路,水土不服,好多人拉痢疾,没药治,这个能派上用场。”
周木匠的手是去年伤的。闸北被炸那天,他正在巷口给邻居家的小丫头做木陀螺,突然听见飞机响,接着就是炮弹的爆炸声。他看见小丫头吓得坐在地上哭,抱着她就往防空洞跑,刚跑没几步,一枚炮弹碎片擦过他的左手,当时血流得止不住,染红了小丫头的衣角。后来在临时救护站,医生说只能截掉两根手指,不然会感染。他没喊疼,只是问小丫头有没有事,听说小丫头没事,就笑着说“值了”。现在他只剩三根手指,却还能削木头、修东西,后院的木车就是他修的,加了个暗格,专门用来装要送出去的物资。
“我把木车再加固了下,暗格能装两袋饼,外面用木板挡着,看不出来。”周木匠蹲下来,看着铁鏊上的饼,饼皮已经烙得金黄,散着股麦香,“现在鬼子查得严,上个月巷尾的老陈,就是因为给北边送了袋粮食,被鬼子抓去了,至今没消息。咱们送的时候得更小心,晚上走,从后门绕。”
朱成碧点点头,把烙好的饼翻了个面,饼皮发出“滋滋”的声响,油星子溅起来,落在灶台上。“我知道,昨天陈玄去打探消息,说鬼子在苏州河的码头加了岗,每个过往的人都要搜身,连挑担子的都不放过。”她顿了顿,又说,“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送吧,两个人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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