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里,外公深陷其中。他戴着老花镜,就着这并不明亮的灯光,正全神贯注于一本厚厚的《舰船知识》。杂志的彩页已有些磨损,封面上辽宁舰的雄姿却依旧清晰。听到外婆的抱怨,他头也没抬,声音从书页后沉闷地传来,带着老一代人特有的固执和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沙哑:“男娃儿家,冷点算啥子嘛?我们当年在罗布泊搞测量,零下几十度,那风刮过来,脸上像有刀子在割,不也一样挺过来了……”
“你那些老黄历,哪个要听嘛!”外婆立刻打断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你那是什么年头?现在是啥子光景?娃儿细皮嫩肉的,能跟你们那些风吹日晒的老疙瘩比?”她一边说着,一边没好气地又将毛毯的边角使劲掖了掖,仿佛要将所有的寒意都隔绝在外。
外公顿时收了声,只是把手中的杂志翻得哗啦一响,以此作为无声的抗辩。陈玄却看到,他那双穿着旧皮鞋的脚,在地板上有些不自在地蹭了蹭。
小陈玄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插曲,他默默地捧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润的液体带着淡淡的奶香,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四肢的微寒。他继续埋首于作业,是一道有些绕弯的数学题,让他不禁咬住了铅笔末端,小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陈玄的感知无声地蔓延过去,清晰地“看”到,孩子左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小块新鲜的擦伤,边缘还泛着血丝,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那是白天在操场上被几个追逐打闹的高年级学生撞倒后,手肘蹭在粗糙水泥地上留下的印记。孩子不时下意识地拉扯着毛线背心的袖子,试图将那点不愿示人的委屈隐藏起来。
外婆收拾完厨房,又端来了一盆洗脚水。白色的塑料盆,边缘有着好几处磕碰留下的凹痕。她用手肘熟练地试了试水温,才将孩子那双冰凉的脚轻轻按进温热的水里。“明天……”她刚起了个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试探。
小陈玄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慌和恳求,他用力地摇着头,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哭腔:“婆!莫跟妈妈说!她……她今天打电话回来,声音都是瓮的,肯定又是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心了……莫让她再为我焦心了……”
外婆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这恳求硬生生堵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极其沉重、仿佛能压弯脊梁的叹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蹲下身,更加用力地、几乎带着点执拗地搓揉着孩子冰凉的脚丫和小腿,仿佛想通过这最原始的接触,将自己无法言说的心疼和那份深藏于心的坚韧力量,一并传递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外公,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外婆身旁默默地蹲下。他那双看过大海、望过戈壁、历尽风霜的眼睛,先是落在了盆中那双小小的、被热水泡得微微发红的脚上,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扫过孩子试图遮掩的手臂,最终,定格在那双强忍着泪光、写满了不安和一丝倔强的眼睛上。
他没有询问原委,没有给予廉价的同情,只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盆里的水温渐渐褪去,他才张开嘴,那沙哑的、仿佛带着戈壁风沙颗粒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异常清晰:
“你嘛,”他的目光像两盏不会摇曳的老灯,直直地照进孩子心里,“长得跟豆芽儿一样,风吹都要倒。打架嘛,肯定打不赢噻,”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太阳东升西落的事实,
“怪哪个?怪你自家!”
这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骤然投入平静的水面。
外婆立刻扭过头,嗔怪道:“你个死老汉!净说些混账话!哪有你这样当外公的!不劝娃儿就算了,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小陈玄也愣住了,他望着外公,脸颊迅速涨红,嘴唇嗫嚅着,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觉得一股混合着委屈、羞恼和不甘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眼眶瞬间就红了。
陈玄在树下,清晰地感受到了七岁的自己那一刻内心的翻江倒海——那不是被责骂的伤心,而是某种隐秘的弱点被最亲近的人毫不留情地戳破所带来的窘迫,以及一种被彻底“看扁”后,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强烈的不服气。
外公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外婆的埋怨和孩子泫然欲泣的表情,他站起身,走到小陈玄面前,依旧是用那双布满厚茧、关节粗大变形的手,重重地按在孩子瘦削单薄的肩膀上,那力道几乎让身形单薄的孩子一个趔趄。
“光晓得流猫尿,有屁用!”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硬朗,“骨头是自家长的,力气是自家练出来的!不想挨欺侮,就给我把自家弄得梆硬点!听到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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