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声阁”归来后,陆鸣心中便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黑白无常答应替他探望阳间家人,此事虽非惊天动地,于他而言,却重逾千钧。
他强压下心头的期盼与焦虑,如常处理公务,但偶尔在批阅卷宗的间隙,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永恒灰暗的天空,思绪早已飞越阴阳界限,落在那遥远而温暖的故土。
那份深藏的思念,如同无声的潮水,时时拍打着他的心防,提醒着他与至亲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数日后,傍晚散值时分。
陆鸣刚走出判官殿,便见谢必安那瘦高的身影斜倚在廊柱阴影下,正百无聊赖地抛玩着一枚铜钱。
见到陆鸣,他眼睛一亮,立刻站直身子,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陆老弟!散值了?”他凑近些,声音压低,脸上那惯有的嬉笑收敛了几分,难得地带上一丝郑重,“你托的事,哥哥我可没忘。刚跑了一趟腿儿,沾了身阳气回来,热乎着呢。”
陆鸣心脏猛地一跳,呼吸几乎滞住。
他强作镇定,目光却紧紧锁住谢必安:“谢大哥……辛苦了。情况如何?”
声音竟有些微哑,透露出他极力掩饰的紧张。
谢必安左右瞟了一眼,拽着陆鸣的袖子走到一处更僻静的角落。
范无救那矮壮的身影也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沉默地守在几步开外,赤红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保谈话不被窥听。
“放心,没惊动任何人。”
谢必安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你家里人都好。老爷子身子骨硬朗,就是念叨你,说你最爱喝他藏的陈年普洱,今年新茶下来了,也没人陪他品了……老太太风湿性膝关节痛,走路时有些不灵活,但精神头足,天天夜晚缝补衣物时,给你那小崽子……呃,给你家小子讲你小时候的糗事,逗得那小子嘎嘎乐。”
陆鸣眼前瞬间模糊,仿佛看到父亲摩挲茶罐的落寞,母亲灯下穿针的慈祥,还有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涌起的酸涩,魂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栗,那是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
谢必安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媳妇儿……是个硬气的。里里外外操持得妥妥帖帖,把你爹娘和孩子都照顾得很好。就是……就是人瘦了些,夜里常对着你的旧照片发呆,半夜了都不睡。你媳妇儿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在客厅给你立了个牌位,香火从来没断过,每天都给你烧纸钱,供品也都是你生前爱吃的几样,还说你最爱吃辣椒炒肉。那天看到她时,也是她边流着泪边给你化纸钱,呢喃着说要你在这边过好些。”
一股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入陆鸣心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仿佛看到妻子单薄的背影,看到她强忍悲伤的侧脸,看到那袅袅青烟中无尽的思念与孤寂。
这份跨越生死的牵挂,沉重而温暖,几乎要将他这地府阴魂的身躯灼伤。
“我们按规矩,没显形,也没托梦,就在边上看了看。”谢必安补充道,语气带着难得的宽慰,“但你放心,你家的宅子风水不错,祖上也积德,气运平稳,他们虽惦念着你,但还算安稳顺遂。阳间有阳间的路,阴司有阴司的职,各自安好,便是最大的慰藉。”
范无救在一旁闷闷地接了一句,声音粗嘎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度:“……小子虎头虎脑,像你。”
这简短的话语,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投入陆鸣心中,激起更深沉的涟漪。
陆鸣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将眼角的泪水和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
再睁开时,目光已恢复沉静,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红痕,如同彼岸花汁浸染过一般。
他对着谢必安和范无救,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揖:“陆鸣……拜谢二位兄长大恩。此情此谊,永世不忘。”
这份感激,发自肺腑,远超寻常公务往来。
“哎哟!可使不得!快起来!”
谢必安忙不迭地扶住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巧妙地冲淡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个就外道了!再说,跑趟腿的事儿,顺手得很。往后有啥事,尽管开口!”
范无救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那沉默的姿态本身便是一种承诺。
陆鸣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两个早已备好的、用特殊墨锭书写了安魂符咒的锦囊,递给二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内含些许安魂凝神的符咒,或可助二位兄长行走阴阳时,稍抵阳气侵蚀,也算小弟一点心意。”
这次谢必安没推辞,笑嘻嘻地接过,揣进怀里:“还是老弟你想得周到!这玩意儿实用!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范无救也默默收下,点了点头,将那锦囊小心放入怀中。
又闲谈几句,叮嘱陆鸣放宽心,黑白无常便告辞离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阴影中,留下陆鸣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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