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的,并非预料中那令人心悸的沉稳嗓音,而是一个苍老怯懦、带着明显本地口音的老者声音。黄惜才夫妇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又因这突如其来的陌生访客而再度提起。
隔壁巷子的刘老汉?黄惜才搜刮记忆,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孤寡老人,靠编些竹筐簸箕勉强糊口,平日从无往来,他怎么会深夜到访?
黄惜才与妻子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示意妻子去开门,自己则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虽然依旧破旧,但至少显得体面些。
黄李氏战战兢兢地拉开院门,只见门外果然站着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汉,手里还提着一个盖着粗布的破旧竹篮。正是刘老汉。
“黄…黄家嫂子…”刘老汉见到黄李氏,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畏惧和讨好,“打…打扰了…黄先生…歇了吗?”
“刘…刘老爹?”黄李氏愣了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丈夫,“您…您这是…”
黄惜才也已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刘老汉,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是刘老爹啊,快请进,外面风大。不知您老深夜到访,有何指教?”他侧身将老汉让进院子,目光却警惕地扫向巷子左右,确认再无他人。
刘老汉连连摆手,不敢真的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将手里的竹篮往前递了递,声音愈发显得卑微:“不…不敢当…指教不敢当…小老儿…小老儿是来…来谢谢黄先生的…”
“谢我?”黄惜才更加疑惑,“谢我什么?”
刘老汉嗫嚅着,脸上堆满感激又惶恐的笑容:“今天…今天下午…不是有位气派的蓝袍公子爷…帮…帮您打发走了衙门的差爷吗?当时…当时巷口好些人都瞧见了…都说…都说那位公子爷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对您…对您都客气得很…”
黄惜才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下午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李贤那看似解围的举动,实则是将他彻底架在了火上烤!
刘老汉继续道:“刚才…刚才王班头他们…突然去了小老儿家里…态度…态度好得不得了…不仅把上月强收的‘平安钱’退回来了…还…还赔了不少好话…说以前都是误会…以后绝不会再找小老儿麻烦…小老儿思来想去…这…这肯定是托了黄先生您的福气啊!定是那位公子爷发了话…所以…所以小老儿特意…特意编了几个新筐,换了点鸡蛋…送来谢谢您…一点心意…您…您千万别嫌弃…”
他说着,掀开竹篮上的粗布,里面是十来个擦得干干净净的鸡蛋和两个编得颇为精巧的小竹篮。
黄惜才看着那篮鸡蛋,听着刘老汉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四肢冰凉!李贤!果然是李贤!他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了与自己的“亲密”关系,还在事后迅速动用权势,恩威并施!他这是在为自己“立威”,也是在向所有暗中窥伺的人宣告——黄惜才,是他李贤“罩”着的人!同时,这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警告和示威:顺我者,可得安稳;逆我者,下场堪虞!
这手段,何其老辣!何其可怕!
黄惜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解释,想撇清,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艰难地推辞:“刘…刘老爹…您…您误会了…小老儿…小老儿与那位公子并不相熟…更…更谈不上什么福气…这鸡蛋…您老快拿回去…自己补补身子…小老儿万万不能收…”
“要收的要收的!”刘老汉却异常坚持,几乎是将竹篮塞进黄李氏手里,“黄先生您就别谦虚了!那位公子爷对您那般客气,大家都瞧见了!这点心意您要不收,就是瞧不起小老儿了…您放心,小老儿嘴严,绝不会出去乱说…您歇着,您歇着,小老儿告退了…”
说完,他不等黄惜才再拒绝,便如同害怕什么一般,佝偻着身子,快步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中。
黄李氏提着那沉甸甸的竹篮,看着里面白花花的鸡蛋,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只有更深的恐惧。她茫然地看向丈夫:“当家的…这…”
“拿进去!”黄惜才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恐惧,“关门!”
院门再次被紧紧闩上。夫妻二人回到堂屋,看着那篮鸡蛋,如同看着一篮随时会爆炸的炸药。
“他…他这是要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啊!”黄惜才颓然坐倒,双手插进干枯的头发里,声音充满了绝望,“现在全街坊都知道咱们攀上了‘高枝’!以后…以后咱们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衙役、那些土豪…明面上或许不敢怎样,暗地里…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别想瞒过他了!”
黄李氏也明白过来,吓得浑身发抖:“那…那这鸡蛋…”
“吃!”黄惜才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为什么不吃!他送钱,我们用了!他立威,我们受了!现在送鸡蛋,我们也吃!既然躲不过,那就吃个饱死鬼!至少…至少让孩子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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