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的到来,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秦军大营内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虽不显于外,却悄然改变着某些潜流的走向。她以魏缭随员的名义,迅速融入了军营体系,其冷冽的气质与黑冰台的身份,让即便是王贲麾下的骄兵悍将也敬而远之,这反而为她提供了观察与行动的空间。
魏缭并未过多干涉她的行动,只是为她提供了必要的便利,并将前沿哨卡每日盘查的记录、抓获的试图穿越封锁线的细作或平民的审讯摘要,都抄送一份给她。他自己则更多地将精力投入到了王贲主导的“水困”大计上。
秘密筑坝蓄水的工程在汴水上游一处隐蔽的河湾展开。数以万计的降卒(主要是此前俘获的赵卒)和征发的当地民夫,在秦军工吏的严厉监督下,日夜不休地挖掘土方,夯实堤坝。王贲几乎将大半精力都投注于此,亲自选定坝址,查验工程质量。进展比预想的要快,一道横断河湾的土垄已初见雏形,如同一条逐渐苏醒的巨蟒,默默积蓄着力量。
魏缭偶尔会陪同王贲巡视工程,更多时候,他则与军中工匠研究引水渠的路线,力求既能最大程度威胁大梁城墙根基,又能在必要时加以控制,避免彻底失控演变成大洪水。他站在即将挖掘的渠道线路上,脚下是松软的冲积土层,心中计算的不仅是水流的冲击力,还有城内数十万军民在洪水威胁下可能产生的恐慌指数。这是一种更为精细和残酷的心理战。
一日,魏缭刚从堤坝工地返回主营,玄姬便无声地出现在他的军帐内,仿佛一直等在那里。
“有发现?”魏缭屏退左右,直接问道。
玄姬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纸,上面用细密的笔触画着一些抽象的符号和几条看似随意的线路。“从三名试图趁夜泅渡睢水出城的魏军探子身上搜出的,缝在衣领内衬。他们受刑不过,只说是奉命将信送至城外某处,具体内容不知,接头之人亦不详。”
魏缭接过羊皮纸,仔细端详。那些符号并非魏国通用文字,倒像是某种工匠标记或家族徽记的变体。而那几条线路,初看杂乱,但若以鸿沟水系和大梁城为参照……他的目光凝在其中一条蜿蜒指向东南方向的线上。
“这条线,似乎指向……楚地方向?”魏缭沉吟道,“而且,这几处标记,”他指着几个特殊的符号,“与我日前查阅大梁旧档时,看到的某些记载有关。似是……与城内水道闸门、暗渠分布有关。”
玄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果然与城防有关。他们想将大梁水防之秘,送往楚国?”
“极有可能。”魏缭神色凝重,“大梁城防,水系是关键。若楚国得知其详细布局,甚至掌握控制水门之法,无论是对我军眼下围城,还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秦楚之战,都极为不利。看来,魏国朝中,确有不惜引狼入室者,企图将楚国更深地拖入这趟浑水。”
“秘使不止一路,”玄姬冷然道,“这三名探子,或许只是明面上的弃子,用以吸引注意。真正的‘鱼’,可能早已通过其他我们尚未察觉的通道离开了。”
“或者,”魏缭补充道,“还在城内,等待更安全的机会,或者……在策划着什么。”他想到了玄姬之前提到的“关乎社稷之物”,那可能不仅仅是图纸。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名王贲的亲兵校尉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色发白,急声道:“魏右更!不好了!堤坝……堤坝工地出事了!”
魏缭心中一沉:“何事惊慌?”
“昨夜暴雨,上游水量激增,新筑的堤坝有一段发生渗漏,虽经抢护,但……但负责那段工程的张都尉,今晨被发现溺毙在堤下的积水潭中!初步查验,似是……失足落水!”
张都尉,是王贲颇为倚重的一名工程将领,行事一向稳妥。失足落水?在刚刚出现险情的堤坝旁?魏缭与玄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王将军何在?”
“将军已赶赴堤坝,命我速请右更前往!”
魏缭立刻起身,对玄姬道:“玄都尉,此事蹊跷,或许与你我所查之事有关。你可愿同往?”
玄姬微微颔首,重新拉上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堤坝工地一片泥泞混乱。王贲脸色铁青,站在张都尉溺毙的水潭边,周围跪倒了一片工吏和军士。张都尉的尸体已被捞起,面色青紫,确系溺水而亡。但魏缭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脖颈和手臂处,发现了几处不明显的淤青,位置颇为刁钻,不像是落水挣扎时碰撞所致。
“将军,”魏缭起身,低声道,“张都尉之死,恐怕并非意外。”
王贲瞳孔微缩:“你有何依据?”
魏缭指向那些淤青:“此等痕迹,更似被人以特殊手法制住后,推入水中。而且,偏偏是在堤坝刚刚出现险情之后。”他环视四周忙碌而惶恐的民夫和兵卒,“这工地之上,恐怕混入了不该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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