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带着《洛书》残卷与水道秘图,如同融入夜色的雨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军大营,直奔咸阳。她此行不仅关乎两件重宝的安危,更肩负着将前线真实情况,尤其是李斯使者前来“关切”的消息,直接呈于王前的使命。
大营之内,气氛因使者的到来和李斯那隐含警示的讯息,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但军事行动的齿轮,并不会因朝堂的暗流而停止转动。相反,擒获太子增、截获社稷重宝,如同给王贲和整个围城大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彻底坚定了王贲执行水攻之策的决心。
魏缭站在重新加固加高的堤坝上,脚下是日益汹涌、被强行拘束在土石樊笼内的汴水。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新筑的堤岸,发出沉闷的咆哮,仿佛一头急于挣脱束缚的巨兽。时值盛夏,雨季如期而至,连绵的暴雨使得上游来水暴涨,堤坝内水位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已然接近预定的警戒线。悬河之势,已成!
“魏右更,你看这水势,何时可决?”王贲的声音在风雨中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一丝决绝。他全身甲胄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流下,眼神却亮得骇人。
魏缭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投向远处雨幕中显得模糊而沉默的大梁城。根据玄姬带回的水道图,他们已基本掌握了大梁城地下水脉的关键节点,尤其是那个被称为“枢”的总控所在。这也意味着,魏人利用水脉进行大规模反向操作的可能性已被极大降低。
“将军,水势已足。然,决堤之前,或可再行一事。”魏缭冷静地道。
“何事?”
“遣使入城,最后通牒。”魏缭道,“以太子增被擒、《洛书》已失为由,明告魏王假,天命已不在魏,顽抗徒增伤亡。若即刻开城投降,可保宗庙不绝,王室得存。若冥顽不灵,则洪水无情,玉石俱焚。”
王贲皱眉:“事已至此,魏王家岂肯投降?多此一举耳。”
“非为劝降,实为攻心。”魏缭解释,“一则,将太子被擒、重宝失落的消息正式坐实,彻底击垮城内残存的希望。二则,明确告知水攻在即,将洪水之惧深深植入每一个守军和百姓心中。恐慌蔓延,军心溃散,或可在我军决堤之前,便从内部瓦解其抵抗意志。即便不能,待洪水滔天之时,其崩溃速度亦将远超预期。”
王贲思忖片刻,点头同意:“好!便依你之言。我即刻修书,派死士射入城中!”
最后的通牒,裹着油布,由臂力强劲的弩手射上了大梁城头。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早已人心惶惶的城内迅速传播。太子被俘,象征天命的《洛书》落入秦手,最后的希望破灭。而“水攻”二字,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城内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乱,军士逃亡、百姓哭嚎,秩序濒临崩溃。魏王假与少数死硬派虽仍欲坚守,但已然无力回天。
时机已至!
这一日,天色阴沉如墨,雨势稍歇,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湿闷。王贲全身披挂,登上堤坝最高处。魏缭立于其侧,身后是肃然待命的诸将和负责决堤的工兵。
“吉时已到!”王贲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彻底的冷酷。他猛地挥下手中令旗,声如雷霆:“决堤!”
令下如山倒!早已准备就绪的工兵们挥舞着锄镐,奋力掘向那几处预先标记好的、相对薄弱的堤段。泥土在疯狂的挖掘下迅速崩塌,初时只是几股浊流喷涌而出,随即,积蓄了月余的恐怖力量找到了宣泄口,土石垒砌的堤防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积蓄的洪水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巨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裹挟着泥沙、树木、巨石,形成一道高达数丈的黄色水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下游的大梁城猛扑过去!大地在颤抖,天空仿佛也为之变色。
魏缭站在高处,望着那毁灭一切的洪流奔腾而去,脸色微微发白。即便这一切尽在他的谋划之中,亲眼目睹这天地之威被人力引导、释放,所带来的视觉与心灵冲击,依旧无比震撼。这就是“势”,是超越了个人勇武与计谋的、近乎天罚的力量。
洪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瞬间便冲垮了大梁城外围的矮墙、营垒,然后狠狠地撞击在坚固的主城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城墙都在微微震颤。浑浊的河水顺着城墙缝隙、早已探明的暗渠入口,疯狂倒灌入城。
城内的景象,透过千里镜,依稀可见。洪水如猛兽般在街巷间肆虐,低洼处的房舍如同纸糊般被冲垮、卷走。哭喊声、求救声、房屋倒塌声,即使相隔甚远,也隐隐可闻。无数黑点般的人在洪水中挣扎,旋即被吞没。大梁城,这座以水为傲的城池,此刻正被水反噬,迅速化为一片浑国。
王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军人,眼中只有胜利。而魏缭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保全了攻城士卒的性命,降低了秦军的伤亡,却将毁灭带给了城内的数十万军民。这就是“成本”的转移吗?他心中的城垣,在滔天洪水中,仿佛也在承受着剧烈的冲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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