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深处的晨雾,带着浸骨的寒意,缠绕在魏缭周身。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已然暴露的据点,石室沉默地矗立在渐亮的微光中,仿佛昨夜的血腥与搏杀只是一场幻梦。但他臂膀处隐隐作痛的伤口,以及怀中那柄再次染血的短剑,都在清晰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此地不可久留,追兵或许很快便会循着线索而来。
他没有选择通往咸阳或其他繁华城邑的官道,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对方能在骊山深处精准找到他,其在咸阳周边的势力可想而知。他摊开脑海中记忆的简陋舆图,目光投向了北方——上郡。那里是名将蒙恬经营多年的边陲重镇,屯驻着抵御匈奴的精锐边军,军纪严明,自成体系,且蒙恬与蒙毅兄弟情深,或可提供一线庇护。更重要的是,北地远离咸阳权力旋涡的中心,或许能让他暂时避开那无所不在的暗箭。
确定了方向,他不再犹豫,将身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饰物、印信尽数取下,深埋于一棵老树之下,只留下必要的银钱和那柄短剑。他撕下衣袍下摆,将左臂和背后已然崩裂、渗出血丝的伤口重新紧紧包扎,又从林间寻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碎敷上。做完这一切,他借着尚未散尽的雾气和林木的掩护,如同一个真正的山野逃人,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脊小径,开始了孤身北上的逃亡。
最初的几日最为艰难。伤势拖慢了他的速度,山林间缺乏稳定的食物来源,他只能依靠辨识野果、挖掘根茎,偶尔设下简陋陷阱捕捉小型猎物果腹。夜晚,他不敢生火,只能寻找岩穴或茂密树丛蜷缩御寒,耳畔是野兽的嚎叫与山风的呜咽,手中始终紧握着短剑,不敢有片刻沉睡。身体的疲惫与伤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但那股源自血书真相和昨夜刺杀的不屈怒火,支撑着他一步步向前。
他小心地避开所有村落和行人,只在绝对必要时,才会在黎明或黄昏时分,远远观察山脚下的驿道。他看到秦军的斥候小队疾驰而过,看到押送粮秣的民夫队伍在皮鞭下蹒跚前行,也看到零星商旅脸上那种对乱世习以为常的麻木。帝国的统治机器高效而冷酷地运转着,而他,一个身负惊天秘密的逃亡者,正游离于这台机器的边缘,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数日后,他的伤势在草药的效用和顽强意志的支撑下,终于不再恶化,甚至开始缓慢愈合。体力也有所恢复,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他离开了骊山主体,进入了关中平原北部的丘陵地带。这里的巡查似乎松懈了一些,他偶尔敢在深夜,远远借一点村落边缘的灯火辨别方向。
一次,他在一条小溪边饮水时,遇到了一个砍柴归来的老丈。老丈见他衣衫褴褛,面带饥色,以为他是躲避徭役的流民,叹了口气,分了他半个粗粝的麦饼,并指点了一条相对安全、可以绕过前方一处严查关隘的小路。魏缭默默接过麦饼,深深一揖,没有多言。老丈浑浊眼中那一丝未泯的怜悯,让他在这冰冷的逃亡路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他也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沿途的信息。在废弃的土地庙里过夜时,他会仔细查看墙上那些被风雨侵蚀、游侠儿或戍卒留下的杂乱刻字;在偷听歇脚行商的只言片语中,他捕捉着关于时局的议论。他听到有人抱怨伐楚之战征伐无度,听到有人窃议朝中似乎不太平,甚至有隐约的流言,说大王近期脾气愈发暴戾,处置了好几位办事不力的官员。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虽不完整,却让他对咸阳方向的动态有了一丝模糊的感知。暗查使团的消息似乎被严格封锁了,民间并未听闻巴蜀的惊雷,但这表面的平静下,显然暗流汹涌。
十余日后,他终于抵达了洛水之畔。浑浊的河水奔腾东去,对岸就是通往北地郡的疆域。渡口盘查严密,士卒对每一个过客都仔细验看符篆,反复盘问。魏缭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通过正常途径渡河。
他沿着河岸向上游跋涉了整整一天,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两岸林木茂密的河段。他砍伐了一些枯木和藤蔓,扎成一个简陋的木筏。当夜,月暗星稀,他借着水声的掩护,奋力划动木筏,冲向对岸。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在身上,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伤口在冰冷的刺激下阵阵刺痛。木筏在湍急的水流中颠簸摇摆,几次险些倾覆,但他咬紧牙关,凭借过人的臂力和毅力,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对岸。
踏上北地的土地,他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边郡的巡查或许不如内地频繁,但气氛更加肃杀。烽燧遥相呼应,斥候游骑不时掠过原野,带着一股与匈奴长期对峙形成的铁血气息。他必须更加小心。
他不再完全避开人群,有时会混入前往边塞屯垦的流民队伍,有时会扮作寻找活计的工匠,借此打探消息和获取少量食物。他从一些戍卒的闲聊中,隐约听到关于蒙恬将军治军严明、体恤士卒的议论,也听到了匈奴近期似乎有所异动的风声。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前往上郡郡治肤施(今陕西榆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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