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阙塞堡的血腥气尚未完全被北风吹散,城墙上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恶战的惨烈。魏缭在蒙恬的安排下,以“魏匠师”的身份,被安置在塞堡内一处僻静的营房,名义上归属于负责军械维护的工官管辖,实则受蒙恬直接节制,行动相对自由,但需深居简出,避免引人注目。
蒙恬并未立刻对魏缭所述之事做出进一步决断,这位久经沙场、深谙政治风险的大将显得异常谨慎。他将魏缭暂时“雪藏”,既是保护,也是观察。他需要时间消化那骇人听闻的内幕,也需要通过自己的渠道,暗中核实魏缭所言的真伪,尤其是巴蜀血书与骊山刺杀之事。
魏缭明白蒙恬的顾虑。他并未急于证明自己,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高阙塞堡乃至整个北疆防务的观察与思考中。蒙恬给予他的有限活动范围,恰好成了他深入了解边塞军备现状的窗口。他借着协助检修军械的名义,频繁出入于塞堡的武库、匠作坊,甚至获准登上城墙,仔细观察守城器械的部署与使用情况。
他看到,北疆秦军的装备整体精良,尤其是弓弩和长兵,但部分细节处仍显粗糙。例如,一些戍卒的皮甲因长期风吹日晒而硬化开裂,防护力下降;部分制式环首刀的刀镡(护手)与刀茎的连接处存在细微瑕疵,在激烈劈砍中易松动;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塞堡储备的箭矢中,有相当一部分箭簇的铸造质量参差不齐,部分箭簇甚至带有与他在蓝田大营所见相似的、细微的气孔和杂质痕迹!这让他心中一凛,难道劣质军械的触角,已然延伸到了这遥远的北疆?还是说,这只是各地工匠水平差异或运输损耗所致?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发现记在心里,并未立刻禀报蒙恬。在没有确凿证据指向特定人或事之前,贸然提出,只会打草惊蛇,也可能让本就对他心存疑虑的蒙恬产生不好的联想。
除了军械,他也留意着北疆的人事与防务体系。蒙恬治军,法度森严,赏罚分明,深得军心。各级将领各司其职,运转高效。但魏缭也敏锐地察觉到,在应对匈奴灵活机动、来去如风的骑兵战术时,秦军依托长城固守的防御体系虽稳固,却略显被动。匈奴人往往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多点袭扰,试探虚实,一旦发现防线薄弱处,便集中兵力猛攻,令秦军疲于奔命。高阙塞前次的危机,便是例证。
一日,蒙恬召集麾下主要将领及幕僚,于塞堡军议厅内商讨防务。魏缭作为“精通军械的匠师”,也被破例允许列席旁听,位置在末座。
会议的气氛有些凝重。斥候回报,匈奴左贤王部近期活动异常频繁,不断有小股骑兵越过长城,袭击边缘的烽燧和屯田点,似乎是在为更大规模的进攻做准备。而长城防线绵延数千里,兵力分散,难以处处设防。
“匈奴狡黠,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专挑我等软肋下口。若一味固守,恐被其牵着鼻子走,徒耗兵力粮秣。”一位姓王的都尉慨然道,“末将以为,当主动出击,寻其主力决战!”
“不可!”另一位老成持重的司马反驳,“塞外乃匈奴主场,我军骑兵数量、骑术皆不占优,贸然出塞,风险太大。一旦有失,则长城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墙外耀武扬威,袭扰我边民吗?”王都尉愤然。
众将争论不休,莫衷一是。蒙恬端坐上首,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目光深沉。
魏缭在末座默默听着,心中念头飞转。他观察过北疆的地形舆图,也研究过匈奴的战法。忽然,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就在争论稍歇之际,他起身,对着蒙恬和众将躬身一礼,声音平静地开口:“将军,诸位大人,缭有一拙见,或可两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这个陌生的“匠师”身上,大多带着惊诧与怀疑。一个匠人,也敢妄议军机?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抬了抬手:“讲。”
“匈奴倚仗者,无非骑兵之迅捷与飘忽。我军所长,在于壁垒之坚与弩箭之利。”魏缭不卑不亢,走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与其被动固守,或冒险出击,不如……‘以垒为饵,以弩为网’。”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几处位于长城防线突出部、易于受袭的中小型塞堡和烽燧:“可将这些据点,稍作‘削弱’之态,例如,减少明面守军,示敌以弱。同时,在其周边险要处,预先秘密部署大量可快速机动的强弩小队,并配备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蹶张弩或床弩。”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旦匈奴选中某处‘软肋’进攻,守军只需依托工事稍作抵抗,吸引其注意力。待其骑兵聚集于塞堡之下,强弩小队则从侧翼或后方突然发动齐射,专射其人马密集之处!弩箭破空,覆盖面广,足以在短时间内对其造成大量杀伤,打乱其阵脚。同时,预先埋伏于更远处的精锐骑兵再趁机杀出,截断其退路!如此,则可将匈奴的机动优势,转化为我军的固定靶优势,以最小的代价,重创其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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