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营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紧张的气息。北疆大营如同受伤的猛兽,在短暂的骚动后,陷入了更加森严的戒备与压抑的沉默。蒙恬的铁腕之下,营内进行了一轮彻底的清洗与整肃,数名涉嫌玩忽职守或背景存疑的低级军官、吏员被革职查办,巡逻与岗哨的密度增加了一倍不止。然而,纵火与刺杀的主谋,如同滴入沙地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具服毒自尽的杀手尸体,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杜徽及其使者团,在这场风波中表现得异常“安分”。他们主动配合营内调查,提供的行程记录与人证看似无懈可击,对粮草被焚表示“痛心疾首”,对蒙恬的严厉举措表示“充分理解与支持”。但那种过于完美的配合,反而更像是一种精心排练的表演。蒙恬心中雪亮,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只能暂时按捺,将其视为必须严密监视的“恶客”。
对于魏缭而言,这次未遂的刺杀,如同淬火的冰水,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处境的险恶。对手的疯狂与无所顾忌,远超他的预估。蒙恬的庇护固然坚实,但并非万无一失。他不能永远躲在蒙恬的羽翼之下,必须主动做些什么,化被动为主动,甚至……利用这次危机。
他向蒙恬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正式参与到大营匠作坊的工作中,不仅仅是提供建议,而是亲手负责一部分新型弩机,尤其是他之前建议改进的、用于“铁棘”战术的强弩的试制与监造工作。
蒙恬审视着魏缭,目光深邃:“你想以此为由,引蛇出洞?还是想借此掌握更多筹码?”
魏缭坦然道:“皆有之。对方既视我为眼中钉,必不会坐视我在北疆安稳立足,更不会乐见我助将军提升军备。若我主持新弩制造,他们要么再次出手破坏,露出马脚;要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北疆军力因我之策而增强。无论何种结果,于我等皆非坏事。且……”他顿了顿,“若能造出远超现有水平的利器,本身便是对幕后那些蛀虫最有力的回击,也能让将军在大王面前,更有底气。”
蒙恬沉吟片刻。他深知此议风险,将魏缭置于明处,无异于立靶子。但魏缭所言不无道理,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而且,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个屡屡带来“意外”的魏缭,在实务上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
“准。”蒙恬最终点头,“本帅会拨给你一队可靠工匠,划拨独立工区,所需物料优先供应。但安全之事,你必须绝对听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缭,明白。”魏缭躬身领命。
很快,大营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易于警戒的院落被清理出来,作为魏缭主持的“新弩试制工坊”。一队由蒙恬亲自挑选的、背景干净、手艺精湛的老工匠被调拨过来。所需的铜、铁、木材、牛筋等物资源源不断送入。
魏缭彻底沉浸到了工作中。他不再仅仅停留在图纸推演,而是挽起袖子,与工匠们一同守在炉火旁,反复调试着铜铁配比,亲自监督每一个关键部件的铸造、锻打、淬火。他根据北疆气候干燥、风沙大的特点,对弩机的结构进行了微调,增加了防尘卡榫,改进了望山的校准方式。对于核心的弩臂,他摒弃了传统的单一木材,尝试采用不同韧性与硬度的木材进行复合压制,以追求更强的蓄力和更久的耐用性。
工坊内,炉火日夜不息,敲打声、打磨声、争论声不绝于耳。魏缭身上沾染着油污与木屑,与工匠们同吃同住,遇到难题便一同钻研,他的博学与务实很快赢得了这些老师傅的尊重。他们发现,这位“魏匠师”并非纸上谈兵,其对材料特性、工艺火候的理解,甚至超过了许多资深匠人。
然而,平静的研发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杜徽使者团的目光,果然如魏缭所预料的那般,再次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杜徽并未直接来找魏缭,而是通过“正式渠道”,向蒙恬提出,希望能“观摩学习”北疆新式军械的研制,尤其是听闻魏匠师正在试制的新型强弩,称此乃“利国利军之大事”,御史大夫衙门有责任了解进展,以便回禀朝廷。
理由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蒙恬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试探与施压的延续。他沉吟片刻,回复道:“新弩尚在试制初期,成败未卜,恐难入御史法眼。且工坊重地,涉及军机,闲杂人等不便入内。待有所成,本帅自当奏报大王,届时御史大人再行检视不迟。”
他再次强硬地挡了回去,将“奏报大王”作为挡箭牌。
杜徽碰壁,却并未气馁,反而笑容可掬地表示理解,但随后,他带来的随员中,那位负责稽核文书的老吏,却开始“偶然”地与工坊外围负责物料登记、垃圾清理的杂役“攀谈”起来,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引向工坊内的人员、进度,甚至试图打听魏缭的日常起居习惯。
这些细微的举动,自然逃不过蒙恬布下的眼线。消息很快汇总到蒙恬和魏缭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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